掐指一算，最近一次從諾坎普回來已經有一個多月了，我的朋友常在微信上問我：“你可曾為你的諾坎普之行寫了一點什麼沒有？”我說“沒有”，他就正告我：“你還是寫一點罷，畢竟那是一段非常特別的經歷。”我曾經說過，對於一些有執念的事物，有時候總是抗拒過於接近，有時候又擔心表達不當，總是要再三斟酌才做下一步行動。這也是為什麼過去一個賽季我去了三次諾坎普，直到現在才開始敲鍵盤，以三種不同身份去到諾坎普，每次都有不同感悟，擱在一起看就彷彿是豎起了一面三稜鏡，色彩斑斕。

第一次諾坎普之行發生在去年夏天，也就是賽季初的時候，以球迷的身份。其實巴塞羅那並不是我的第一站，我先是在杜塞爾多夫逗留了三天，在多特蒙德看完德國超級盃，來到瓦倫西亞公幹，最後一站到了巴塞羅那，值得一提的是去年五月，我還因為歐冠決賽去了趟聖西羅。

這一路走來對比愈發明顯，西班牙的球場（尤其是兩強以外的球場）有獨到之處。比賽日時，球隊和球迷是主角，他們是球場生命力之所在，然而當球場空無一人的時候，大多數球場都只是沉寂的工業建築，西班牙的球場卻像藝術品般令人沉醉，這大概與西班牙人與生俱來的色彩感覺和建築天賦有關，連菜場攤位他們都能擺放得精緻奪目，球場這樣的大專案簡直是施展才華再好不過的材料。

在瓦倫西亞時我在梅斯塔利亞之外駐足許久，球場外圍的一側是由球迷圍巾牆照片構成的巨幕，另一側昔日巨星的海報環繞在二層看臺外，肯佩斯，門迭塔，小蟲洛佩斯，宣示著球隊的歷史和輝煌，當你凝視他們的時候，他們也在凝視著你。踏入球場，瓦倫西亞專屬的亮橙色強烈地衝擊著你的視覺神經，一隻巨型黑色蝙蝠匍匐在對面的看臺，氣勢逼人。太多的細節透露著俱樂部與本地的紐帶，設計和建造球場的人當年似乎是帶著驕傲與柔情工作，他們把球場種在了這篇土地上，又像是把城市的血液注入了球場的立柱和看臺。

（圖來自瓦倫西亞官網）

諾坎普與梅斯塔利亞不同，那是一個龐然大物，一個作戰基地，且不說繞著諾坎普走一圈要不少時間，除了球場本身，周邊還有很大一片輻射區域，這其中包含了巴薩的辦公樓、球迷專賣店、博物館、餐館、售票中心、停車場以及B隊和C隊平時使用的迷你球場Miniestadi。我和同事是為了賽季揭幕戰而來的，球票是幾天前在官網訂的，賽前2小時球場周遭便烏泱泱滿是球迷，進到裡面要找到看臺入口還得費些功夫。

一路步行，讓人印象深刻的是諾坎普外牆上成片的名牌，他們長得和巴薩隊徽有幾分相似，卻又有著明顯的不同，詢問安保才得知這些是世界各地巴薩球迷協會的名牌，這一“行為藝術”源於巴薩前主席努涅斯，在他擔任主席的22年間，巴薩的官方球迷會從最初的96個增長到1300個，根據官網資料，如今諾坎普外牆已經有超過超過1400個來自世界各地的球迷協會的名牌分散於球場107個入口的周圍，其中也有來自中國的球迷協會。

這些名牌多多少少在提醒我們，巴薩早已經走上了國際化的道路，甚至說巴薩從建立至今都一直帶有國際主義色彩，瑞士人甘伯在1899年建立了巴塞羅那俱樂部，隊徽和主色於他的家鄉球隊巴塞爾多有借鑑，幫助巴薩走向中興之路的啟蒙者米歇爾斯和奠基者克魯伊夫則是荷蘭人，如今巴薩也越來越多地開始啟用來自其他俱樂部的外籍專業人士出任俱樂部要職，以期讓俱樂部更好地踐行國際化戰略，進入21世紀時還空空蕩蕩的球衣也有了來自卡達、土耳其和日本的贊助商。

比賽本身不做贅述，巴薩6-2戰勝貝蒂斯贏得開門紅，過程輕鬆愉悅。對於身處的這片看臺，我腦海中最清晰的記憶關於一位巴塞羅那大媽，如果去現場看過球你便知道，不是所有人都會按著票上的座位落座，如果你晚來又遇到這種情況，協調起來總是費勁，一對外國情侶就遇到了這樣的情況，顯得手足無措，在我們附近原本專注於比賽的大媽發現之後熱情地招呼他們來自己身邊的空座坐下，過程中周圍其他的本地球迷也分神和她扯了兩句，顯得非常熱絡。

這是主人才有的姿態，他們在諾坎普就和在家一樣——你會不由自主地想道。場內佔絕大多數的本地球迷，場外來自世界各地的名牌，或許正印證了一句話：只有民族的，才是世界的。

對於觀賽體驗，我只能說當你現場看球或許能切實幫助你提高對足球的認知——無論是實戰角度還是觀賽角度，總有一些細節會讓你感到驚喜，就像我在上一篇文章中所講到的，足球是屬於現場的運動。坐得近，你看得到最細微的技術動作和肢體語言，尤其適合追星族拍照，坐得遠，你能看到球隊整體的共同進退，某幾個教練就喜歡在比賽前坐上看臺縱覽全域性。

難得來一次，我們還是想離球員更近些。從我們的視角看去，有些時候雙方球員彷彿是在“教”我們怎麼踢球，哪怕是兩側長距離轉移的一傳一停都能讓人受益匪淺，有一陣子我盯著皮克看他怎麼站位出球，有一陣子我又盯著梅西看他到底怎麼散步，還拍了一段20秒的影片記錄這段親眼見證的“散步”。至於那些“高階”技術出現的時候——同片看臺還有兩三個日本球迷，我們常常會在同一時間用不同的語言表達同一個意思：太厲害。

在這裡，足球是所有人共同的語言。

https：//www。zhihu。com/video/875829416268279808

（感受一下這個距離）

於是在這樣一場比賽之後，你會急不可耐地想要購入一件球衣以表達某種情感，這種情感可能是認同，也可能是感激，也可能是拜服，就好像是——梅西們貢獻了這樣美妙的表演，你是不是應該為他們做些什麼？如果你是一位商人，你會清楚地感受到巴塞羅那這樣一家頂級俱樂部所呈現的商業價值，他能牽動的不僅僅是場內這10萬人的心，還有全世界各地在不同時區關注他們的人，這一點在我下一次來到諾坎普時感受更為深刻。

退場了，我們開始繞著球場尋找出口，魚貫而出的人群中，我們三個中國人顯然是少數派，作為海外球迷而言，到任何一座歐洲知名球場都稱得上是一次朝拜，而於當地人，這便是一種習慣。

100多年前，從巴塞羅那俱樂部建立，60年前，自諾坎普球場落成，巴塞羅那人就坐在了這裡，從收音機時代到電視機時代再到網際網路時代，他們已經習慣了在週末悠閒的傍晚早早來到球場——正如他們過往聚集在廣場和鬥牛場一樣，找到熟悉的座位與人寒暄，拉開圍巾高唱隊歌，拿起俱樂部事先擺放好的馬賽克向某位球員致敬，然後在比賽裡共同經歷悲與喜。那個年代和那個年代的人民選擇了足球，城市的驕傲與魂魄便是這樣一朝一夕凝聚在球場，足球在巴塞羅那在歐洲的生命力延綿至今，生生不息。當我們想要複製這一程序的時候是否為時已晚了呢？又或者是操之過急了呢？

不知道，這都是事後的胡思亂想。

賽後數小時內，我們三個人都只是沉浸在簡單的興奮之中——畢竟這是一場有8個進球的比賽，在一個小餐館裡喝著Sangria，聽著Sergio Dalma不知何意的情歌，我們回顧著比賽裡的細節以及在球場周圍看到的長腿妹子，討論著明天回到球場之後瘋狂的採購計劃——在球迷商店的我們和逛商場的女生沒有任何差別，既而開始規劃起下一次諾坎普之行，其中一位立下了Flag：下次再來的時候，幫巴薩找一個贊助商吧？

在夢幻之城看完夢之隊的比賽，發發夢也無妨吧？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