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言文翻譯《浮生六記·閨房記樂》合肥癲癇安平 2016-12-30

距離我家一里路左右,醋庫巷裡面有一座洞庭君祠堂,俗稱水仙廟,裡面有曲折的迴廊,也有一些園林佈置。每逢神仙的誕辰,各家分別定下回廊中的一間,密密地懸掛統一樣式的玻璃燈,在廊子中間設立寶座,旁邊擺設桌子條案,上面放著花瓶,插上鮮花陳列著來比較高下。白天就是演戲,到了夜裡則是高低錯落地在瓶花之間插上蠟燭,叫做“花照”。燈光下百花爭妍,寶鼎中暗香浮動,真好像龍宮正在開夜宴。管事的有的奏樂唱歌,有的烹茶聊天,圍觀者象螞蟻般簇擁著,迴廊的滴水簷下面都立上欄杆劃定範圍。我被朋友們邀請去做插花布置,因而也就趕上了這樣的盛事。回家以後我向芸繪聲繪色地描述一番,芸說:“可惜我不是男人,不能去呀。”我說:“戴上我的帽子,穿上我的衣服,也是變女為男的方法呀。”於是就把她的頭髮編成辮子,把細細的眉毛畫寬一些;戴上我的帽子,兩邊的鬢角稍微露出一點,還能夠掩飾;穿上我的衣服,長出一寸多,就在腰間折起來縫上,外面再穿上馬褂。芸說:“腳底下可怎麼辦呀?”我說:“街市上有賣蝴蝶鞋的,腳大腳小都可以穿,買來很容易,而且平時早晚也可以當作拖鞋用,不是很好嗎?”芸非常欣喜。到了晚飯後,裝扮完了,芸仿效男人拱手作揖、大步行走,練習了好半天,忽然變卦了,說:“我不去了。要是讓別人認出來多不方便呀,而且傳到父母耳朵裡也不成呀。”我就鼓動她說:“廟裡邊那些管事兒的誰不瞭解我呀?即使被認出來也不過一笑了之。我母親現在在九妹夫家裡,我們悄悄地去悄悄地回,她怎麼能知道呢?”芸對著鏡子一照,止不住地大笑。我硬拉著她,悄悄地去了。在廟裡遊遍了,也沒有認出她是女子的,有人問這是誰,我就說是我的表弟,彼此拱拱手就完了。最後到了一個地方,那裡有一個少婦一個幼女坐在寶座後面,那是一個姓楊的管事人的家屬。芸忽然快步走過去想問候她們,身子一歪,下意識地按了一下那個少婦的肩膀,旁邊的丫頭僕婦生氣地站起來說:“你這個二流子什麼東西,怎麼這麼沒規矩?”我趕快試探著找詞兒來遮掩,芸看見他們來勢洶洶,就馬上摘下帽子,抬起腳來讓她們看,說:“我也是女人呀。”眾人都愕然了,氣也消了,高興地挽留我們吃茶點,還叫來一頂轎子把芸送回去了。 吳江的錢師竹病故了,我父親捎信回來,讓我去弔唁。芸私下裡對我說:“去吳江必定經過太湖,我想跟你一起去,開闊一下眼界。”我說:“我正在擔心一個人去孤孤單單的呢,要能帶你一起去,當然好了,可是沒有什麼藉口呀。”芸說:“我就說回孃家看母親去。你先上船,我跟著就到。”我說:“要是這樣,那就等回來的路上在萬年橋下停船,我跟你乘涼待月,來續一續滄浪亭的風雅。”這一天是六月十八日,早晨天氣很涼爽,我帶著一個僕人先到了胥江渡口,上船等著。芸果然坐一乘小轎來了。解開纜繩出發,穿過虎嘯橋,水上風帆,空中沙鷗,漸漸展現出來,湖水跟藍天一個顏色。芸說:“這就是所謂的太湖吧? 今天我見到了天地的廣闊,這輩子沒有白活呀!想想深閨裡面的女人有多少終身也沒見過這種景象的呀!”我們說著閒話,沒過多長時間,就看見對岸的楊柳在風中搖擺,已經到了吳江城。 我登上岸到錢家拜祭亡靈之後,回來一看,船艙裡面空空的。我連忙問船伕,船伕用手一指,說:“你沒看見長橋那邊柳蔭下面,那個看魚鷹捕魚的人嗎?”原來芸早就跟船家的女兒上岸了。我走到她們後面時,芸還汗津津的倚著船家女在那裡看得出神。我拍著她的肩膀說:“衣服都溼透了!”芸回頭說:“我怕錢家有人會到船上來,所以就暫時躲出來了。你怎麼回來的這麼快呀?”我笑著說:“就是打算來捉逃犯呀。”於是我們就一起上船了。船回程到萬年橋下的時候,太陽還沒有落山,船艙的窗戶都落下來,清風徐徐吹來,我們在艙中手持紈扇,身著羅衫,切開一個西瓜,解解暑氣。片刻之後晚霞就映紅了橋身,暮靄籠罩岸邊的柳樹漸漸隱沒了,月亮就要升起來了,漁船上的燈火已經佈滿江邊了。我讓僕人跟船伕到船尾去喝酒。船家女兒名叫素雲,跟我有過喝酒的交情,人也相當不俗氣,就招呼過來跟芸坐在一起。船頭不點燈,等月亮上來我跟芸用射覆為酒令痛快地喝起酒來。素雲眨著雙眼專注地聽了半天, 說:“酒令我都很熟悉的,可是從來沒見過這種酒令,希望能教教我。”芸聽了她的話就給她講解,結果她還是茫然不解。我笑著說:“女老師先別說了,我有打個比方,你們就明白了。”芸說:“你打什麼比方呀?” 我說:“仙鶴擅長跳舞而不能耕田,牛擅長耕田而不能跳舞,事物的本性就是這樣,老師打算反過來教它們,不是太累了嗎?”素雲笑著捶我的肩膀,說:“你罵我呀!”芸宣佈說:“只許動口,不許動手!違犯的罰一大杯酒。”素雲酒量大,滿滿地斟了一杯,一飲而盡。我說:“動手只允許摸索,不準捶人。”芸笑著拉起素雲放在我的懷裡,說:“讓你痛痛快快地摸吧。”我說:“你不是明白人呀, 摸索在於有意無意之間的接觸而已, 摟在懷裡亂摸一氣,那是鄉下佬兒乾的事兒。”她們兩人四個鬢角都插著茉莉花,這時被酒氣一蒸,再夾雜著出汗散發出的臉上的粉香頭上的油香,香氣撲鼻,我嘲笑說 :“小人的臭味充滿船頭,真讓人噁心。”素雲忍不住攥緊拳頭不停地捶我,說:“誰讓你拚命的聞呢?”芸大喊:“犯規,罰兩大杯!”素雲說:“他又罵我是小人,我不該捶他嗎?”芸說:“他所說的小人,是有原因的,你幹了這兩杯酒,我會告訴你。”素雲就連幹了兩杯,芸才把在滄浪亭舊居乘涼的事兒告訴她。素雲說:“要是這樣,還是真錯怪他了,該當再罰。”就又幹了一杯酒。芸說:“早就聽說素娘很會唱歌,能讓我聽聽你美妙的歌聲嗎?”素雲就用象牙筷子敲著小碟伴奏,唱起來了。芸非常欣喜,痛快地喝起酒來,不知不覺酩酊大醉,就坐著轎子先回家了。我又跟素雲喝著茶聊了一會兒,才踏著月光回家了。當時我們是寄居在朋友魯半舫家裡的蕭爽樓中,過了幾天,魯太太誤聽傳聞,悄悄地告訴芸說:“我聽說前幾天在萬年橋底下,你老公帶著兩個妓女在船上喝酒,你知道嗎?”芸說:“有這麼回事兒,其中一個就是我。”接著就把一起出遊的前前後後詳細地告訴她了,魯太太大笑,這才放心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