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馬晉一2017-04-08 08:47:07

關於沙僧的形象演變，以及下界原因。我曾有專作一文。如下。

【一】

沙僧在取經團隊裡，無疑是最低調的一位。他在《西遊記》通篇裡的臺詞，僅比唐長老胯下白龍馬略多（白龍馬曾在寶象國時，也曾有開口的經歷）。一路上也未曾提太多有建設性的意見。

若要究其形象的演變，最早大概見於《大唐三藏取經詩話》，但一直到元雜劇《西遊記》，形象都很單薄，按現代話說，就是“打醬油”的角色。流承至吳本《西遊記》，取經故事大大地豐富，悟空、八戒的戲份已經撐不起龐大的劇情結構，此時，沙僧方才有了較具體的形象刻畫。

值得一提的是，我們熟知的沙僧形象，大概是基於86版電視劇《西遊記》，也就是一位絡腮鬍子的黃種人，成天緊縮著眉頭，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樣。

劇集裡表現出來的藝術形象，其實也不一定全對。

【二】

且看原著裡的兩段描述。

“青不青，黑不黑，晦氣色臉；長不長，短不短，赤腳筋軀。眼光閃爍，好似灶底雙燈；口角丫叉，就如屠家火缽。獠牙撐劍刃，紅髮亂蓬鬆。一聲叱吒如雷吼，兩腳奔波似滾風”。

“一頭紅焰發蓬鬆，兩隻圓睛亮似燈。不黑不青藍靛臉，如雷如鼓老龍聲。身披一領鵝黃氅，腰束雙攢露白藤。項下骷髏懸九個，手持寶杖甚崢嶸。”

綜合來看，沙僧尊容大概是“不黑不青藍靛臉”、“一頭紅焰發蓬鬆”。也就是藍臉紅髮，這樣的長相，是很有特色的。譬如前幾年火到爆的好萊塢影片《阿凡達》，影片裡潘多拉行星上的人形物種，大抵也通體藍色。

只不知，這是導演卡梅隆先生“竊取”了吳老爺子的創意，還是預示沙僧外星人身份呢？興許，吳老爺子早在九霄雲外冷笑，你們年輕人啦，現在流行的這些梗，都是老子當年玩剩的。

但翻來中國人自編的神仙家譜，我們會驚奇地發現，道教體系下的仙人，其實不乏“藍色”相貌的。譬如，馬、趙、溫、關四大元帥中的溫元帥，就是“通身藍的”。這在小說《金瓶梅》裡就有提及。

甚至，在同源的《取經詩話》裡，也有這樣一齣戲。當時唐僧、猴行者（孫悟空）到了白虎嶺，卻見漫山白虎，形式頗為危急。“猴行者將金鐶杖變作一個夜叉，頭點天，腳踏地，手把降魔杵，身如藍靛青，發似硃沙，口吐百丈火光”。

可見，在《取經詩話》裡，夜叉就是“藍面紅發”形象。

而在《西遊記》裡，夜叉身份大概是龍宮的探哨，是有水族背景的。沙僧常居的流沙河，正屬於水域。這似乎也暗示了沙僧的初始來歷，或和水域頗有淵源。

（電影《阿凡達》劇照，是不是和沙僧體色頗為相近呢）

【三】

沙僧的“藍面紅發”，是先天的，還是後天形成呢？

其實，他的身份頗為特殊。先看自述，“自小生來神氣壯，乾坤萬里曾遊蕩。英雄天下顯威名，豪傑人家做模樣。萬國九州任我行，五湖四海從吾撞。皆因學道蕩天涯，只為尋師遊地曠。”

可見，沙僧對自己初始的相貌，還是相當滿意的，“神氣壯”、“顯威名”，應該是很MAN的，充滿了雄性荷爾蒙。斷然不是沙流河畔跳將出來的“晦氣色臉”。

此君後來遇到了一位師父（“因此才得遇真人，引開大道金光亮”），修行了較長時節，終於昇天了。被玉帝加封為捲簾大將。當時那是一個風光，“南天門裡我為尊，靈霄殿前吾稱上。腰間懸掛虎頭牌，手中執定降妖杖。頭頂金盔晃日光，身披鎧甲明霞亮。往來護駕我當先，出入隨朝予在上。”也就是常伴帝尊左右，大概相當於秘書、司機兼保鏢。

領導呢，一般都講究個人形象，而身邊人等，很大程度也代表了自己的形象，氣質定要上佳。

也對，你見哪家領導秘書或司機長得奇形怪狀的？

由此可見，沙僧“藍面紅發”的古怪晦氣模樣，應是後天形成。

（《三打白骨精》劇照裡的沙僧應該比較尊重原著形象，當然，紅髮讓唐僧給剃了）

【四】

形成的枝節，或和天庭發生的一起意外事件有關了。

沙僧也曾有過自述，“（蟠桃會）失手打破玉玻璃，玉皇即便怒生嗔，饒死回生不典刑，遭貶流沙東岸上。”蟠桃會上打破玉玻璃也不是什麼大事，玉帝為何要借題發作？興許，是這哥們看了不該看的東西，或做了不該做的事吧？這可真讓人浮想聯翩啊。

但有點可以肯定，沙僧被貶下流沙河。這有點像發配充軍了。

古代發配的罪人，或有在臉上刺字的規矩。這又稱墨刑，漢代也稱黥刑。即於罪人面上刺字，以墨塗之。又如《水滸傳》裡，宋江、林沖等人，也都曾有刺字的遭遇。這種刑罰，對於受刑人本身，其實是一種人格侮辱。

不用說，沙僧也遭受了黥刑。但神話時代，整人方法一定更多，於是就打成了“藍面紅發”，發配下界。而“藍面紅發”，剛才說了，是夜叉的標配。夜叉是龍宮的低等打雜人員，而龍宮在整個神話體系，又屬於低階的辦事機構。

堂堂一卷簾大將，居然淪為夜叉之流。玉帝此舉，或有誅心之嫌。

【五】

伴君如伴虎！

在領導身邊做事，你可以狐假虎威，享受到額外的好處。有如沙僧自述那般，“南天門裡我為尊，靈霄殿前吾稱上”。這就是沾了領導的光。

但這是一把雙刃劍。

和領導近距離固然是好。

但若聽到了不該聽到的秘密，或領導遇到了麻煩，需要作出人際切割。

那麼，不好意思。你一定會第一個成為棄子。譬如古代皇帝身邊近臣，往往成為“清君側”的物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