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提線木偶有了心並開始嚮往自由，故事註定會是悲劇。

【四十三】

這些日子，應該是我這一生過的最舒心的日子了吧。

那些妃嬪日日來給我請安，如今宮裡德妃在自己宮裡守著大皇子，蕭嬪專心養育著掌珠公主，沈採宜是貴人應該翻不出什麼浪，林婕妤出身高可惜皇上對她好像不太上心，許寶林我已發落了她去永巷，柳如意被關在擁月宮裡一直病著，病中也是咒罵著，太后與皇上都不想聽到她的訊息，我讓袁文明照顧她的病不必讓她痊癒但也不準叫她死了。只是那王婕妤有些盛寵，但她日日準時來請安，恭順謙卑。東荷也沒查出什麼，只是說沈貴人在她獲寵前與她說過幾次話，但也沒有多親密。若是看不出什麼破綻，那就按兵不動。還有幾個位份低有沒什麼寵愛的，我讓蕭嬪注意著，只要不耍什麼手段壞了後宮規矩，我也是願意放她們一條生路的。

本該選秀的，予安說新後剛立，便不選秀了，前朝的言官也沒再提。家裡知道如今只能依靠我，也開始為我這個皇后造勢。

近日沐澤會走了，常常粘著我。長樂養在太后宮裡，她在柳如意身邊被養壞了，嬌氣又刻薄，小小的一個人經常摔東西、打罵宮人，皇上聽說後對柳如意的厭惡更深了。聽說沈採宜不時會去陪陪太后，就當她想盡盡孝道吧。

我是皇后應當日日去太后宮裡請安的，太后似乎開始明白了為何當年太皇太后說我更適合做皇后，也漸漸接納我，只是從前的那些事還是讓她不能完全放下芥蒂。我偶爾過去也會帶著沐澤，只是太后看見她總能想起她姑母那日說的話不禁有些後怕，對沐澤也是淡淡的。這樣也挺好，沐澤大了去封地做個閒散王爺也就夠了。我沒怎麼見過長樂，她已經懂事肯定也是不想見我的。

這日我剛出太后寢宮的殿門，沐澤鬧著要我抱，我剛彎腰抱起就感覺有什麼東西飛過來，下意識的伸手擋了一下，手上傳來一陣劇痛，我驚呼一聲看見有些血從護甲裡滲了出來。我讓景泰接過沐澤看過去，長樂拿著個彈弓在樹下笑，很像她舅舅。我看到我腳邊有一塊被刻意磨得鋒利的石頭，若不是我帶著護甲應該會傷的不輕吧。太后身邊的嬤嬤出來問出了何事，我道無事但沒有掩飾手上的血，她也看到樹下的長樂了。

我徑直走了過去，長樂趾高氣昂的看著我“你這個賤人是來要問本公主的罪嗎？我是父王的女兒，我母后才是皇后，你不過是憑著你的臉迷惑了我的父王，過不了幾天就會被我父王拋棄的。”這樣的話從一個五六歲的孩子口中說出我還是有些震驚的，但想想柳如意那副嘴臉，我有覺得這樣才正常。只是希望沐澤不會變成這樣。

“長樂公主，長樂。下次不要用石頭了，用刀吧。笑著叫我母后然後靠近我，將刀準確的刺進我的心臟，這樣才是報復。記得，一定要事先摸清心臟在哪。”我笑著，外人看一定覺得我善良又溫柔的在寬慰她吧。

回璨辰宮血凝固了，護甲粘在我的指甲上難以取下，景泰不敢用力，我煩了咬咬牙扯了下來，食指與無名指均血肉模糊，石頭將護甲擊變形嵌進了肉裡。景泰趕緊拿來水給我清洗，正清洗這予安便來了，看見我的手氣得要叫長樂來，我叫住了他“長樂剛失了母親難免情緒不好，臣妾不過是收了點小傷，皇上不要動氣。”

他還是罰了長樂禁閉，我的手這樣不能為他撫琴，便由他撫琴我跳舞，只是我在想是不是他也會為王婕妤撫琴呢？我好像再也沒辦法不在意了，我不喜歡這樣的自己。

入夏，我被診出兩個月身孕，我求他看在蕭雲陪伴多年的份上冊蕭云為妃，他允了，只是一起冊封的還有王雨霏。蕭云為良妃，王雨霏為嬪封號柔。他為著我的身孕開心了很久，囑咐景泰他們一定要事事小心並指太醫院使袁文明為我養胎。我的月份漸漸大了，沐澤也已經會叫母后。他閒來也會附耳過來聽聽肚子裡的孩子有沒有動靜，我父親當年有這樣的期待嗎？

可能是因為孕中的緣故，我總是想起我母親來。我雖沒見過她但我奶孃時常提起那個溫柔的女子，她如何傾心於我父親，又如何慢慢絕望。

“予安，我生產時你會一直陪著我嗎？”我常常這樣問他，他笑著摸摸我的肚子說他一定會。

【四十四】

這日午後良妃帶著林婕妤來見我，林氏跪在那裡哭，她梨花帶雨的樣子很好看，平日裡她穿的太素淨了倒顯得樣貌平平。“求皇后娘娘成全，救救我母親吧！”她哭得語無倫次，我看了良妃一眼。

“娘娘，林婕妤的母親被家裡的小妾陷害，她父親要休妻呢。”良妃說道。

“你哭得本宮頭疼，若說不清楚就回去，能說清楚了再來。”她趕緊止住了哭“娘娘，我父親有個小妾得寵多年，我母親只有我一個女兒，如今我在宮裡家裡無人護著她，她性子軟弱時常被欺負也不發一言。近日那小妾小產，竟說是我母親害的，我父親現在要休妻，我母親不堪其辱，自盡但被身邊的婢女攔下了。求皇后準我回家一趟。”

“入了宮的女子哪裡能回家呢？”她聽到洩了力，癱坐在地上“若本宮準你回宮，你打算如何？”她說不出話“嬪妾，嬪妾只是想勸勸母親，勸勸父親。”“如何勸呢？你父親會聽你的嗎？下次會不會有別的小妾陷害你母親呢？”她答不上。“你想勸你母親忍，卻不知她到底要忍多久；你想勸你父親看著你的份上不計較，但你對你父親有價值嗎？又或許你回去不僅僅想勸你父母，還想見那個護院一面呢？那護院已經成親生子，但你還是想看看是嗎？”她臉色蒼白“皇后娘娘，您……”“本宮是皇后，會知道很多但是也會為你們隱瞞很多。”我撫著肚子“你回去想清楚要回家裡幹嘛，後日是初五，那夜我會讓景泰隨你出宮，初六夜裡你就要回來。你好好想想怎麼解決，但是有一點，你不可見那護院，見了你便是私通，林家滿門都會受牽連。”她看著我，磕了個頭“謝娘娘成全。”

兩日我的胃口都不好，初五予安陪我用晚膳，我吃了一點又放下筷子“知容，你近日吃的少，是不是哪裡不舒服？有沒有人袁文明來看看。”他擔憂著看著我，我攀上他的胳膊“我想吃祖母身邊那個嬤嬤做的桂花糕了。如今正是桂花開的時候，祖母院子裡的桂花樹種了也幾十年，開得花格外好。”“朕明日就讓人請那嬤嬤來。”“不行，嬤嬤年紀大了，臥床不起呢，唉。”我放下手有些失落“那派個人去學學，回來做給你吃。”“真的？”我看他，他摸了摸我的肚子“當然。”

“景泰快進來”景泰來了“你馬上回殷府去找夏嬤嬤學怎麼做桂花糕，要她的手藝。這樣，你再帶個小宮女，將祖母院子裡的桂花都摘來，我要曬乾泡茶，另外可以給皇上做個香囊。”我看他一眼，他眼裡充滿笑意“皇上你說好不好？”“皇后說什麼，為夫聽著就行。”景泰便去了，初六晚上才回來，雖她一起來的還有林婉瑩。

“娘娘，嬪妾已經處理妥當，娘娘待嬪妾有救命之恩，日後一定好好報答娘娘。還求娘娘指點，若嬪妾想獲聖寵該如何？”她看著我，眼裡沒了之前的怯弱。

“十五的月亮肯定很好，攬月閣最適合賞月了。若此時配上美酒佳人，肯定能留下一段佳話。”“謝娘娘。”她回去了。

景泰告訴我，林婉瑩回去求她父親，她父親卻道她母親無用，生不出嫡子，一個女兒送進宮有沒有恩寵，一定要休妻。她母親肝腸寸斷，又撞了柱子一回。她看母親滿臉血的躺在那裡，那小妾在一旁笑著，一下子拔下簪子刺進了那小妾的身子，只是刺歪了。景泰說她刺完雙手抖著，她父親也被嚇到了要叫人來抓了這逆女。景泰大喊這是宮妃誰敢無禮，才沒人敢上前。景泰讓人撫走林婉瑩的母親與那小妾，只留下林大人和林婉瑩。告訴林大人林婕妤得皇后重視，出身又好，封妃指日可待，讓林大人好好衡量。林大人漸漸平靜下來，不再說什麼。

深夜在林婉瑩房裡，景泰交給她一包藥讓她選擇，若給那小妾吃下她絕不會醒來，若不給她吃下就讓林婉瑩給自己母親吃下，否則她母親一定鬥不過這些人最後下場淒涼 。聽景泰說完林婉瑩拿著藥出去了一夜未回。第二日那小妾死了，林大人對外聲稱是失子悲痛暴斃。那小妾本就有一個三歲的孩子，以後就養在林婉瑩母親膝下。林婉瑩在她父親書房裡說了許久話，出來去見她母親的路上看到了一隊護院沒有停留徑直去了她母親院子。出來時天已經快黑了，殷府著人送來了一大袋子桂花，她們沒有停留便回宮了。

“景泰，你明日裡指個小宮女去林婕妤宮裡，好好教她。”我躺下，翻來覆去睡不著，我也要往我夫君的床上送人了。

十五的晚上，我與予安用完膳，央他陪我出去走走。他給我披上披風，拿著燈籠牽我走著，景泰景藍還有康平在後面跟著。我們慢慢走到了攬月閣下，有一素衣女子倚欄賞月，臉上掛著晶瑩的淚珠，沒有帶很多首飾，一隻玉簪，鬢邊別了一隻紅花“但願人長久……”她聲音不大但在這夜裡很清晰，他看呆了。

“予安，我們上去看看吧，那似乎是林婕妤。”他沒說話，執我手上去了。有淡淡的酒味，林婕妤沒有起身，而是呆呆的看著我們，又看看月亮“林婕妤，皇上來了你該行禮。”她似才反應過來，施施然行了個禮。“夜深露重，今晚夜色不錯可你也不要貪杯著涼，有什麼委屈找皇后，她會為你主持公道的。”“嬪妾沒有委屈，怎麼會委屈呢？我那樣想進宮，那樣想來他身邊。”皇上愣了愣，讓康平將自己的披風留下，牽我回了璨辰宮。

“予安，我現在是不是很醜？我才發現林婕妤是個美人。”他摸了摸我的頭“朕的皇后最好看了，倒是那林婕妤，我從前倒沒有注意到宮裡有這樣的人。”他應該沒有察覺到自己嘴角的笑。

我躺在他懷裡，他許久沒有睡著。

東荷告訴我這幾日皇上日日去攬月閣，沒有見到林婉瑩。五日後，他在良妃處看到了林婕妤，那夜他沒來璨辰宮，那夜林婕妤去了明輝殿。

那夜，沒有月亮，我看著沐澤熟睡卻毫無睡意。

【四十五】

一大早我還未起身，景泰告訴我林婉瑩來了。“讓她進來吧。”我起身，我已有近六個月身孕，再一個月沐澤也要滿週歲了呢。

林婉瑩進來，服侍我洗漱，為我簪花。“你初侍寢，該好好休息，不必來這麼早。”我看她在為我挑選著首飾“是娘娘給了臣妾這次機會，臣妾無以為報，只能早些來為娘娘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從沒有哪個後宮能一直維持皇后獨大的狀況，源源不斷的新人入宮，像春天的御花園讓人眼花繚亂。本宮沒有把握能一直得聖心，與其出現像柔嬪那樣的不如本宮自己來培養。本宮有孕不能侍寢，需要有人來服侍皇上。所以本宮與你是各取所需，你也不必心懷愧疚。”她為我選了一隻金鳳銜珠簪給我帶上“雖對娘娘來說不是嬪妾就是別人，但是對於嬪妾來說，娘娘是救了嬪妾與嬪妾母親的人。嬪妾不敢說可以為娘娘做多少，但是一定永遠是娘娘的人。”“表忠心的話就不必說了，做什麼比說什麼重要不是嗎？你好好服侍皇上吧，本宮會記得你的忠心的。”後宮嬪妃們來的差不多了，她扶我出去。

康平來傳旨晉林婕妤為嬪，大家一片恭賀，我細細打量王雨霏，她神情未變，帶著笑意恭賀著，不知為何我看她總有一絲不安感，是因為身孕的緣故嗎？

這夜也依舊是林嬪侍寢，東荷牽著他在院子裡學步，他看見我喊著母后，雖然吐詞不那麼清晰但我每次聽他這樣喊我還是高興的。是啊，這皇宮會有越來越多的妃子，會有越來越多的孩子。妃子都要恭順的拜見皇后，孩子們都要叫我母后。我要的不就是皇后之位嗎？

隔日皇上陪我用午膳，我問他林嬪服侍的是否合意，他道不錯“不過，還是皇后最合朕心意。”他摸摸我的肚子，我笑笑沒說什麼。我生辰那日他著人在攬月閣佈置。從璨辰宮到攬月閣的路上掛滿了燈籠，他牽我慢慢走到攬月閣。登閣，四周掛著帷幔擋風，只有我與他兩人。他撫琴，是沒有聽過的曲子“如何？這是朕為愛妻所做。”我走過去從背後環住他的腰，可是我總是想起來那夜他在這各種看林婉瑩的眼神，我好像是吃醋了。夜深，他橫抱我踏著月色沿著燈籠的指引來到明輝殿，他吻了吻我“待孩子出生你要好好補償我”抱著我睡了。

接下來的幾個月，他偶爾宿我宮裡，其他時間多是林嬪或柔嬪侍寢。正月十四夜裡，我在御花園裡散散步，內務府杜總管在一旁與我講明日宮裡元宵燈節的安排，我沒留意有什麼撞了我一下我摔倒在地，待景泰他們圍上來扶我我才反應過來肚子很痛“快叫袁文明來”。他們送我回璨辰宮，我的肚子一陣一陣的疼，但還可以忍受。“景泰，有幾件事你要去辦。蕭嬪生過孩子，你要去請她來在一旁看著。今夜不是意外，所以你不論是誰阻攔一定要讓皇上來。讓德全看好璨辰宮，不要讓生人進來。另外讓東荷馬上去查，一定要查出來是誰撞我。”景泰著急的要哭“景泰你不要哭，我一定會平安生下孩子。只是如果遇到什麼意外，記得保護好我的孩子，一定記得。”

疼痛更加劇烈，我死死咬住自己的嘴唇，袁文明還未來，我要保持清醒。家裡送了兩個產婆來，已經在偏殿準備了，只是蕭嬪還未到，我也不想讓她們進來。“娘娘”景藍拉住我的手想緩解我的痛苦“娘娘，袁太醫與蕭嬪馬上就到了，產婆也已經準備好。景泰已經去請皇上了，娘娘您放心。”我母親是生我時去世，德妃生產時也差點被害死，我不能掉以輕心。我試著深呼吸來緩解陣痛，聽說許多產婦要折騰十幾個時辰才能產下孩子，我要保持體力。我取下手腕上的手串，是那年他送我的，他也答應過回來陪我，他肯定會來的。

“娘娘”我睜開眼蕭嬪與袁文明都來了“你們來了，去偏殿見過產婆沒有？”“娘娘，她倆臣妾已經派人查過無事。”“皇上來了嗎？”“皇上今夜在柔嬪宮裡，林嬪已經去請了。”王貴人，終於露馬腳了“讓產婆進來吧。”我額上應該已經冒汗了。產婆進來看了看，說還需要很久，要景藍準備好參湯備用。一個時辰後我聽見了他的腳步，很急“皇上，您不能進去”有人攔他“皇后如何？”他問，有人回他什麼我沒聽見，因為太痛了。我已經不自覺喊出聲音來“知容，朕來了。你不要擔心，朕會一直在這裡陪你。”我沒有回答，無心回答。

我痛了一晚上，中間幾次脫力，蕭嬪在旁邊拉著我的手讓我安心不少。我很想我母親，想知道如果此時她在會不會能讓我不這麼痛呢？我的夫君在外面等我，我依然害怕。那她生我時無依無靠該有多痛苦呢？產婆讓我用力，我似乎已經沒辦法再用力了。“知容，不可以睡，你看看我。”有一雙手握住我，我睜開眼，他不知何時進來了。我的淚沒辦法止住，他替我擦淚，握緊我的手。“娘娘，用力啊”我聽著產婆的指揮用著力，終於孩子出生了。“恭喜皇上，恭喜娘娘，是位皇子。”我轉頭看孩子，皺皺的不那麼好看，予安笑了接過孩子，外面天已經亮了，有陽光透過窗縫灑進來，我睡過去了。

待我醒來孩子正睡在我身邊，予安在逗著沐澤叫父皇。他見我醒來倒茶來給我喝，溫柔著撫著我的頭“知容，你看，我們的孩子多像我，我實在太開心了。”我還是虛弱沒有說話，看他如此高興我也笑了。“知容，你說我們的孩子叫什麼名字好呢？諾永如何？”我點點頭，名字而已，他喜歡就好。

【四十六】

這幾日各宮妃嬪都陸續來恭賀我。這一日大家都在我宮裡坐著，我半靠在榻上聽她們閒話，皇上下了朝也過來看看孩子。一室其樂融融，德全進來說柔嬪跪在外面說要請罪。皇上皺了皺眉頭，我讓景泰扶我起來，她給我披上披風我走出去，大家也都出來了。

“皇后娘娘，臣妾有罪。那日夜裡臣妾身體不適，太醫遲遲為來。宮裡的宮女害怕只能求助皇上。不料皇后生產，宮女不懂事攔住了去請皇上的景泰姑姑，請皇后娘娘責罰。”她哭的梨花帶雨，穿的單薄似乎下一刻就要暈在我的璨辰宮了。他從殿內出來，我解下我的披風走過去給她披上“柔嬪體弱，如今還是正月，你跪在這裡穿得如此單薄，再病了怎麼辦？本宮還在月子裡又有兩個孩子要照顧。妹妹快快起來，不要讓本宮時時掛心啊。”我打了個冷顫“月子裡怎麼出來吹風？”他過來將他的披風給我係上“皇上，臣妾有罪，請皇上、皇后娘娘責罰。”他環住我“你病了朕與皇后都掛心，但皇后從未說怪你朕也沒有責罵你，你今日來皇后宮裡這樣才是真正的錯了，大錯特錯！身子不好就在自己宮裡養著，不要來讓皇后煩心了。康平，送柔嬪回去。”她哭得再可憐皇上也沒有看她，扶我回了殿裡。“月子裡你也不注意著，要朕生氣是吧？”他有點不高興。“柔嬪是皇上心尖上的人，我不能不好好照顧她啊。”我笑著抱著他的胳膊“我心尖上的只有我的妻子”他深深的看我，其它妃嬪進來，我鬆了手，他會明輝殿去了。

她們冷嘲熱諷了一頓柔嬪，我只是笑笑。柔嬪有寵但是還是不瞭解皇上，他多情也絕情。我剛為他生下孩子，他此時正心疼著我，柔嬪來負荊請罪也好、裝可憐也好，我不過是也柔弱一下就堵了她的路。過段時間她會復寵，但是我已經知道她是敵是友，這樣會方便很多。

東荷告訴我那日撞我的是御花園一個小宮女，已經自盡了。我讓她告訴在大理寺任少卿的二哥哥，查一下這個宮女，也查一下王雨霏。不著急，慢慢查，宮裡的日子還長。

轉眼，沐澤四歲了，諾永三歲，天天跟在沐澤身後。“阿永，你小心一點，不要撞到了母后。”我又有孕，還有一個月便要生了。這幾年林婉瑩做了慧妃生了位公主，蕭雲依舊是良妃，也有了位皇子。王雨霏做了柔妃，我三年前收到二哥哥的信，讓袁文明給她下了一點藥，她不會有孩子的。沈採宜如今是沈嬪，也生了位公主。除了這些，還有兩位公主一位皇子。如今皇上已經有了6位公主，5位皇子，不知我肚子裡的這個會是公主還是皇子呢？

如今七月，正是熱的時候。我身子重皇上要內務府日日送來冰塊放在我宮裡。這日午後外面的蟬鳴噪得很，我睡的不安穩，肚子裡的孩子在亂動。我醒來一頭汗“景泰”無人應我“景藍？東荷？”宮裡的向桃進來“娘娘您醒了，奴婢給娘娘倒杯水了。”“怎麼是你來服侍？景泰她們呢？”“娘娘，景泰姐姐她們去給娘娘採些荷花來，馬上就回來。”她言語閃爍，景泰她們不會不留下一人服侍我，看來是出事了。“嗯，你下去吧。派人去叫她們回來，本宮又是要她們去辦。”她出去了。

不一會東荷滿頭汗的回來，臉上的焦慮掩蓋不住。“娘娘您醒了，有什麼吩咐嗎？”“景泰與景藍呢？你們不是一起去採荷花去看嗎？”“娘娘，她們，她們還沒回來呢？”“東荷，你覺得瞞的了多久？”她跪下哭了“娘娘，請娘娘責罰。我……我……”“不要哭，看你這樣子你也知道這事不是你們可以解決的，快說吧。”“娘娘”她擦了擦淚，臉上一片黑“娘娘，午後兩位皇子在院子裡玩，我想著給他們切些西瓜吃，可是等我從小廚房出來他們就不見了。奶孃們也說沒看見，現在景泰、景藍還有下面的宮女太監都去找了。娘娘，奴婢有罪，請娘娘責罰。”我努力平靜，肚子有些不舒服“如今不是責罰誰的時候。宮裡有侍衛應該沒有什麼危險，他們應該是跑出去玩去了。你們去御花園好好找找，也去良妃、慧妃她們那裡看看，還有皇上那裡，都派人去看看。”“娘娘，我們已經去找過了，都沒有。”她又哭了“奴婢總是這樣，什麼都做不好，讓娘娘煩心。”我是很煩心，心裡生出不安，我灌下一杯水“行了，不要在這自怨自艾，找到他們了我自會責罰你。你叫他們準備轎攆，我要去見皇上。另外讓袁文明今日不要出宮了。”不消一會，我便到了明輝殿。

“娘娘來了，皇上剛起身，娘娘進去吧。”康平給我開啟殿門“沐澤和諾永有來過嗎？”他搖頭。“知容，這麼熱你怎麼來了，快坐下。”我沒有籤他伸過來的手，跪下了“皇上，沐澤與諾永不見了。臣妾沒有看好他們。”他扶我起來一邊吩咐康平派人去找“兩個孩子頑皮，你有著身孕不要著急，沒事的。”我看出他也著急，但沒有責怪我。“皇上，能否派人去擁月宮看一下？”擁月宮如今是冷宮，裡面那個人被貶為庶人瘋瘋癲癲的，但不排除有人要借她之手做什麼。皇上想了一下，讓康平親自去看看。

【四十七】

我手腳有些發涼，肚子依舊是不太舒服。要冷靜，不可以慌，我這樣安慰自己。予安握著我的手。“知容，真希望你肚子裡的是個女兒，這樣就不會那麼頑皮讓你煩心。等找到他倆朕一定好好教訓他們，到時候你可不要心疼啊。”他說著想轉移我的注意力，我卻聽不進去。會是誰呢？想爭奪太子之位？會是德妃嗎？她多年未露面會有這樣的野心嗎？難道是蕭雲？不，應該不會，有什麼是我沒想起來的。我腦子很亂，康平為什麼還沒回來。

“皇上，皇后娘娘，康公公讓我來請皇上去擁月宮。”我站起身，予安拉住我“知容，你懷著孩子，在這裡等朕吧。”“臣妾隨皇上一起去，臣妾會照顧好自己。”我不等他回答就走出去，他無法上來牽住我。我們坐著轎攆到了擁月宮，宮外一堆侍衛守著，景泰她們也在。

“娘娘”景泰來扶我，我的肚子有些痛“娘娘，您臉色不太好”“是啊，你們都長本事了，我臉色怎麼好的了呢？”她不敢說話“一切事情等這裡處理好了我再與你慢慢算，快扶我進去。”

我們走進去，多年未來原本精緻的宮殿如今也長了些雜草，宮裡的人就是這樣捧高踩低，她如今是罪人，當然不會被服侍的多好。她一襲紅衣坐在廊下，看那衣服應該是當年他們大婚時的禮服。我這段時間實在是太疏忽了，有人與她偷偷來往我竟全然不知。

她腳邊我的諾永躺在那裡沒有知覺，不過細看可以看到他胸膛起伏，應該是暈過去了。沐澤被她挾在懷裡不敢動，看到我有淚滴下來，我的心一陣絞痛。

“殷知容，你終於來了，我還以為你不來呢。你的命多好啊，肚子裡又有了一個，哈哈哈哈”她看來神志還是不清呢。“如意，你在幹嘛？放下手裡的刀。”她的袖中有一把刀，露出了一點刀鋒。“安郎，你也來了。你來看我的對不對？你看，這身衣服是我的嫁衣，你說我穿著很美的，你一定還記得吧？”她有些激動“你為什麼要牽著她的手呢？我才是你的妻子啊，我愛了你那麼久，為了你我不惜自毀名聲找人去散播流言，為了你我求我大哥哥去殺了殷知容。我從來不繡花的，可是母親說要常常給你繡荷包才能打動你，所以我就日日繡。你愛和湯我就學著做，可是，為什麼最後你還是要站在她身邊呢？你明明應該站在我身邊才對。”她似乎看不見別人，一個人在說著。

“如意，你放下刀，朕來你身邊。”他放開了我的手，向前走了一步“不！殷知容要死才行，她不死你總是不死心。她不過是憑藉她家裡的那點功勳就像將你據為己有，她不愛你的，她都不去看你不是嗎？只有我日日想著你念著你。還有蕭雲，她居然妄想得你寵愛，我已經殺了她的家人，我要讓她知道誰都不能和我搶。”沐澤在她懷裡被她勒的滿臉通紅“柳如意你放開孩子。大人的恩怨你抓孩子幹嘛？”我忍不住大喊。

“孩子？你的孩子叫諾永，是承諾你要與你永結同心嗎？我的孩子叫沐澤，沐你的恩澤嗎？多麼可笑，你靠著你那一點虛情假意成了皇后。可以啊，我們的恩怨我們解決，你走過來，我便放了他們。”她有些瘋狂。“你先放開沐澤，他被你勒得快喘不上氣了。他是你的骨肉，你沒必要置他於死地吧。”我看著她，努力讓聲音平靜。

“我的孩子？他口口聲聲不要我傷害他的弟弟，讓我抓他一人就好，說不想母后傷心。他的母后是你呢？”她掐的更緊“不是的，柳如意你錯了。你好好看看他，他與你長得多像。他剛到我宮裡時日日哭，奶孃餵奶他也不吃。這些年他早就從其他人口中聽說了你，他數次想來看你，是我攔著不準。他是傷心你沒有陪著他，他說的是氣話。”柳如意的手鬆了一些，我上前一步“沐澤，你日日說要回親生母親身邊。如今你見到你母親了，你不要再說氣話，抱抱你母親，告訴她你有多想她。”我的手不自覺的握緊，希望沐澤能明白此時只有這樣才能救自己。

“母親，你為何不要我呢？”他抬頭看著柳如意，我心裡有些失落，會不會從今日起他真的會不認我呢？柳如意神色有些鬆動“不是母親不要你，是那個賤人將你從母親身邊奪走的。”她又看向我“殷知容，你要不要過來換你兒子呢？”我向前走，才兩步予安拉住我“不可，真正傷害你的應該是朕，朕來換。”“安郎對她真是情深義重啊，不，我只要她過來”她放開沐澤轉而將躺在地上的諾永攬進懷裡，拿刀架在諾永脖子上。

“柳如意，你出刀的機會只有一次。你殺了諾永我肚子裡還有一個孩子，你該把刀對著我才是。”我拉開予安握住我手腕的手，給了他一個放心的眼神，慢慢上前。“你用盡手段殺了多少人做上的皇后寶座你清楚，你一直視我為眼中釘，我便躲著你。今日該了斷了。孩子有什麼錯呢。皇上其實是很喜歡你的，這是我從中作祟而已，你想一想，從前你們多麼恩愛啊。”她有些分神，我用眼睛示意沐澤向旁邊躲一躲，他向後退了退，進了殿中。我馬上就要到她身前了。

我看到沐澤從殿內衝出來，拿著一個銅罐砸在柳如意背上，柳如意霎時一個趔趄鬆開了諾永，她站定後轉身看到沐澤舉起到要劈下去，我大喊不要這時予安已經來到我身前抓住柳如意的手將刀奪下刺進了柳如意的胸膛。我撲過去捂住沐澤的眼睛，景泰已經過來抱起了諾永，我癱坐在地上沐澤在我懷裡“不要怕沐澤，母后在這裡保護你。”他沒有說話低聲哭了，他才五歲，今日的事太殘忍，我也不知該如何與他講。

他輕輕扒開我的手“母后，我是你的孩子，你不要討厭我，不要趕我走好不好？”我笑著說好，我的肚子很痛，額上已經冒汗“母后，你不舒服嗎？”他有些著急，從我懷裡掙脫想扶我起來。柳如意還有一口氣，抓著皇上的衣袍下襬“安郎，你……你是不是從一開始就不想娶我的……”“嗯，朕早就說過不娶你是為你好，可是你們一家就是緊緊抓著皇后的位置不想放手，現在你該放手了。”他厭惡的扯出衣袍向我走來，景藍也跑過來。“我應該是要生了。”說完這句我便暈了過去。

【四十八】

我醒來時在璨辰宮，外面已經天黑，我的肚子還是很痛。

“娘娘，您要生了，先喝點參湯。”景藍在我身邊。“嗯，兩個孩子怎樣？你讓景泰和東荷陪著他們，另外讓德全去好好查今日的事。一切待我生產完再說。”很痛，比我生諾永的時候還痛。“兩位皇子均無大礙，皇上也正陪著他們，娘娘您休息一下，保留體力。”袁文明來了，又是折騰了一晚上，孩子胎位不正遲遲生不出來，我想我再也不要生孩子了。第二日臨近中午我才生下一位公主，生完我便暈過去了。

待我醒來我看到予安倚在軟塌上睡著了，蠟燭快要燃盡。景泰進來要換蠟燭，看到我醒了，我讓她不要發聲，予安看上去很累。景泰走過來小聲告訴我沐澤與諾永都很好，小公主在奶孃那裡也很乖，讓我不要擔心。又扶我起來喝了杯水，予安也醒了。看著我，我也看著他。他僵硬的臉上漸漸浮現笑容，我卻鼻子一酸落下淚。

“朕的皇后越來越愛哭鼻子了。昨日那樣勇猛原來都是裝的。”他來抱住我“嗯，都是裝的。我其實害怕極了。”“以後怕就躲在我身後，為夫肯定是要護著你和孩子們的。”他的聲音低低的，我聽著卻覺得很安穩。

一早我便讓景泰將公主抱來，喚沐澤與諾永也來到我床邊。“阿澤和阿永都很厲害，不愧是母后的好孩子。特別是我的阿澤，母后要謝謝你幫母后保護的弟弟，但是阿澤你記住，不論是你還是弟弟，誰受傷母后都會心痛，所以你也要保護好自己。如今你們有妹妹了，你們兄弟倆要好好護著妹妹。”我將兩個小傢伙的手放在一起“阿永，你要記住沐澤是你哥哥，親哥哥。他救了你，你要好好答謝他，要永遠記得你的哥哥是願意捨棄自己生命來護著你的人。”諾永鄭重的向沐澤行禮“我與阿澤哥哥永遠是親兄弟，謝阿澤哥哥救命之恩。”沐澤臉有些紅，兩個人看著對方開始傻笑，希望他們一直這樣親密無間。

昨夜予安說要給公主取名諾錦，我覺得不錯，只是總覺得沐澤也該改個名字了。“沐澤，母后想給你改個名字你說好不好？”他不解“弟弟叫諾永，妹妹叫諾錦，你是他們的哥哥，是不是也該叫諾什麼呢？”“諾親。”他小聲說，我沒有聽清“我想叫諾親，母后你說好不好？”“嗯，好。諾親是個好名字。”我抱了抱他，也抱了抱諾永，很高興我有這樣好的孩子們。

東荷她們來請罪，我罰她們三個月的月俸，她們跪在地上不起說是要去內務府領罰“那你們去吧，去了也不用回來了。就丟一個剛生產的弱女子與三個小孩子在這虎穴裡自生自滅好了。”我這樣說，她們說不出話來“誰都會犯錯，我相信你們是無心之失。有人一直盯著璨辰宮防不勝防。我認為最好的贖罪方式是你們以後加倍小心，好好護著璨辰宮。”她們磕頭哭成一片“哭完就趕緊給我去小廚房看看雞湯好了沒，我餓著呢。”她們笑了，趕緊起來服侍著。

過了幾日傳來訊息，那日是擁月宮的一個宮女領著兩個孩子去的擁月宮，審了那宮人一日，那宮人才說出幕後主使是柔妃。早在兩年前柔妃就找到她要她幫著監視著擁月宮。皇上下旨仗殺了那宮人，我求皇上將此事交我處置，他將柔妃關進暴室等我出月子後去審。我當年放過她，她卻不想放過我，果然在這深宮裡不能有不忍心。

我出了月子但也不急著去見她，負責看管她的人會好好照顧她的不叫她死了。立秋了，我一早醒來覺得今日適合秋後算賬，便讓景藍給我好好打扮一番，越隆重、越能顯示皇后的氣派才好。

各宮嬪妃來請安，我道今日要去見柔妃，沈嬪的臉色有些不好，不知道她會不會蠢到在我去前殺人滅口呢？閒聊了幾句我讓她們散了，諾親與諾永去了上書房，我囑咐東荷看好璨辰宮帶著景泰與景藍去了暴室。

門開啟我看到王雨霏被綁在椅子上，我讓人給她送綁再給她一杯水，景泰搬來椅子讓我坐下，景藍在外面守著。

“你贏了，要殺要剮悉聽尊便。”她癱坐在地上倒有一種俠士風範，我不覺笑了“怎麼，青樓裡江湖人看多了，說起話來這麼有江湖氣。”她有些震驚的看著我“你果然都知道。”“這就是出身名門的好處，我哥哥是大理寺少卿，這點東西只要想查沒有查不出來的道理。這也是為什麼你母親千方百計的要你認祖歸宗的原因，青樓裡畢竟學不到這些。”她的眸子暗了暗“你從什麼時候知道的？”“三年前，你跪在我宮裡要我責罰時，我決定既然要責罰就好好責罰。不過五日而已，你的點點滴滴我都知道了。包括你外祖家如何被抄家，你母親如何被買入青樓，她又如何與當時醫學世家王家嫡子暗通曲款生下你，王家如何嫌棄你們不許你們進門，你在青樓如何長大又透過怎樣的手段見到你那爹爹讓他給你偽造身份進宮。樁樁件件，我都一清二楚。”她眼裡有恨意“那你為何不揭穿我？覺得我很可笑是嗎？覺得你一定能掌控我是嗎？柳如意就是太傻，我將路都鋪好了，給她治病，給她找到嫁衣，甚至連刀都準備好了，她卻沒有得手，應該我自己來的。”景泰上去打了她一巴掌。“你外祖通敵被抓，是我祖父審理的，所以你母親恨。你在青樓裡受盡責罵終於進宮，偶爾還能與王太醫敘敘父女感情，可是他助柳如意使我滑胎最後慘死，所以你恨。你想借柳如意之手殺我哪怕是殺我孩子讓我傷心絕望，一箭雙鵰嗎？可是你的局布的太淺，青樓裡那些小心計放到京城哪個大宅裡都不見得能奏效，何況這是會吃人的皇宮。你初入宮就急著拉攏良妃，想借機接近我，可是我不會輕易信任任何人，所以見都不見你。你父親死了你搭上沈嬪，她助你在宴上一舞獲得盛寵，你的舞姿很美可是行動間的姿態不像大家閨秀會的舞，對了，我父親有個小妾是青樓買來的，她跳舞的時候與你很像。你想擺脫的反而會跟著你一生。你想讓你母親進王家族譜，可是你父親已經死了。你母親是叛臣之女又被買入青樓，怎麼能被王家承認呢？”我不急，慢慢與她講她是如何輸的，我所討厭的我的出身卻助我比後宮這些女人更快的認清現實。

“你企圖謀害皇子，這一點已經是死罪了。對了，你母親，她新攀上的金主知道了她的所作所為，已經將她送到一處偏僻的莊子任她自生自滅了，下午皇上會下旨處死你，你等我死後在地獄裡找我復仇吧。”

我回了璨辰宮，那夜她服下毒酒，這些年沈採宜越來越有些手段了，將王雨霏利用的很好，自己沒有牽扯分毫。

【四十九】

十月，皇上大選，又有十餘名新人進宮。選秀那晚他來我宮裡，不知從哪裡摘來一捧花。我讓景泰找花瓶插上。

“知容，又有新人入宮，你會不高興嗎？”他摸著我的頭髮問我。“不會啊，後宮本來就是這樣的。拉攏前朝也需要後宮的三千佳麗，如今三十都沒有呢，我怎會覺得不高興呢？”他摸我頭髮的手頓了頓“你總是這樣懂事。可是，我希望你不要這麼懂事才好。”他起身去偏殿看諾錦，我有些失落。

新人開始侍寢，我漸漸忙了起來。三個孩子需要我照料，後宮人一多難免生事，幸而慧妃與良妃多少能幫手我一些。我生辰這日他帶我去了行宮，我們牽著手在行宮裡沒有目的的漫步，我在想如果能一直這樣我應該是很開心的。我依舊帶著他那年送我的手串，珊瑚珠上細細的紋路已經快被磨平，他牽我來到一個亭子，告訴我當年他就是在這裡給我在手串上刻的字，他那時就想要帶我來看看。我心裡很開心，可是也有不安。那年隨他來的那個人被他親手殺了，那我呢？我會有怎樣的下場？

寢宮裡的紅燭燃了一夜，我睡不著藉著燭光細細看他。我第一次見他是我剛被指婚於他的時候，我在留荷亭玩瞥見樹後有人，衣著暴露了他的身份，我假裝沒有看見他。不一會有一個女子抱住他，我馬上收回偷瞄的目光，再也沒有看過去。他的面孔我其實看的不仔細，但那女子抱他的動作我記得很清楚。後來我偶爾也會發現他等在留荷亭附近那棵樹下，只是他等的應該是那女子吧，柳家嫡女，他的表妹。

如今我可以大大方方的看他，他的面容刻在我的心上，柳如意也已經死了，可是他會屬於我嗎？後宮有那麼多女人，他怎麼會只屬於我呢？知容，過了今夜你就該收心了，皇后要端莊要知道去容人。我吻了吻他，他環我入他懷裡，吻了吻我的頭髮，我睡著了。

年後，沈採宜封文妃，她父親如今是宰相，所以我才說那些出身不高女子的難在後宮生存，後宮是需要家族幫襯的。我長兄如今是禁衛軍統領，二哥哥主管大理寺，三哥哥今年高中狀元，我只讓人傳話回去“水滿則溢”，這是我家家訓，他們會明白的。

諾親做了一首詩送我，我感動的還落了幾滴淚。諾永像模像樣的揹著出師表，小小年紀像個小老頭。予安總說諾永最像他，他有心立諾永為太子。我說諾永年紀太小，要等等他也沒再提，只是經常親自教諾永兵書什麼的。我是皇后，我的孩子是太子本就是應該的，只是我想他輕鬆幾年而已，既然他父皇看重他，我也省了不少事。

【五十】

諾親篇

今日是我大婚的日子，阿永一直灌我酒，阿錦夥著一群貴女去鬧新娘子，我很高興也很想我們的母后。

我記事起就不斷有人告訴我母后其實不是母后，我不明白，她怎麼會不是我母后呢？她雖然不愛笑也不會像良妃娘娘抱著掌珠姐姐親啊摸啊，但她是很喜歡我的，我知道。

我叫沐澤，弟弟叫諾永只比我小一歲，我們經常打架的。母后看到我們打的滿身泥會拿帕子來給我們擦臉，拍一拍我們身上的灰塵。然後讓東荷姑姑拿來藤條每人手心挨十下，然後在廊下站著。站著站著弟弟就笑了，我也笑了。母后會喚我們過去吃點心，弟弟小賴在母后身邊撒嬌，說是我欺負的他。母后才不信呢？“你哥哥最像我，才不會做出欺負誰的事情。兄弟倆打架是正常的，只是在外時哥哥要保護弟弟，弟弟也要保護哥哥。”

我們去圍場看秋獵，我與弟弟到處跑著什麼都很新鮮，東荷姑姑說母后的肚子裡有了弟弟妹妹，我要去採些花送給母后。不知是誰家的公子，我撞到了他。“你就是二皇子？”他語氣有些不善，但母后說要喜怒不形於色“是的，不知你是哪家公子。”“我是你堂兄，禹王爺的兒子。”原來是堂兄“他是三皇子？”他指著我身邊的諾永。“是的，他是我弟弟阿永。”“什麼弟弟不弟弟的，他是當今皇后的兒子，你不過是廢后之子，外祖家滿門抄斬，算起來你也該被貶為庶人才對。真當自己是皇子了，皇后不過是那你來樹立威信罷了。”我氣急了，上去與他扭打在一處，他比我大我打不過他，諾永也撲了上來咬他的手。聞訊來的奴才們將我們拉開，他的手被咬破，臉上也掛了彩。我看看諾永，他的衣裳被扯爛髮髻也亂了。他看看我哭了“哥哥，你臉被抓破了。”我給他擦淚“沒事，我們打贏了，你看他被打的多慘，走，我們找母后去。”

去找母后的路上諾永牽著我的手“哥哥，你不要聽他的。母后說了我們是親兄弟，你看母后，平時總是護著你，他是嫉妒。”傻阿永，才兩歲就像個大人一樣，我都三歲了怎麼會不明白這些道理。

母后看著狼狽的我們氣得要拿藤條來打我們，我與阿永緊緊的牽著手傻笑。“你們還笑，都來圍場了還打架，你們留在這不要回宮了。”“留就留，阿澤哥哥在哪我就在哪，我們是親兄弟。”阿永驕傲的說。“你們怎麼回事？是與誰打了架？”“一個不知道是魚王爺還是貓王爺家的堂兄，說哥哥不是我哥哥，哥哥生氣就去打他，母后你說了要保護哥哥，所以我就一起去打他了。他的手都被我咬出血了，臉也被抓破了，看他還敢不敢亂說話。”阿永繪聲繪色的講著，我看到母后眼裡有淚。“景泰打水來，東荷你去讓他們烤兩個羊腿來，今天他倆幹了件大事，本宮要好好獎勵他們。”母后攬我倆到她懷裡“兩個打一個還被打成這樣，一定是肉吃少了。待會多吃點，以後不要給母后丟人。”

我倆收拾乾淨後禹王妃帶著那個堂兄來要說法“皇子就能欺負人是嗎？看看將他大成了什麼樣子。這手以後能不能拿劍都不知道，我定要皇上給個說法。”他完了，居然來惹母后“禹王妃來這你加王爺是知道還是不知道呢？我這些年是不是太安靜了，誰都敢來我的地盤撒野。我殷知容的孩子是任人欺負的嗎？”母后捏住那堂兄的下巴“這張嘴裡說的那些話是你父親教的還是你母親教的呢？你的臉傷了就傷了，我家沐澤的臉傷了可是大事。若他被打傷了，不要說拿劍，我會讓你筷子都拿不起來。”母后站起身“禹王妃你該管好自己的孩子，你府裡不止一位側妃託人來遞帖子要就本宮，什麼時候本宮也見見，說不定有本宮看得上的呢？”

那夜父皇來帳子裡要罰我，母后生氣“罰他做什麼，皇上罰我就是了。是我教他們的，下次再這樣我要親自去打一架，讓他們都不敢再說這樣的渾話。我養了3年的孩子他們說不是就不是，皇上你是不是想把沐澤從我身邊奪走才縱容他們的。”母后故意摸著她還沒有顯懷的肚子“現在就嫌棄我了，那我還懷這孩子幹嘛，不如皇上都奪走吧。”她用眼神示意我出去，我看到父皇無奈的抱著她哄著，東荷姑姑帶我去休息。

那年夏天的一個午後，我與諾永睡不著在院子裡玩，母后的肚子愈發大了，我想著不要吵著他便帶著諾永去宮門口玩。一個沒見過的宮女過來說父皇有好東西讓我倆去看，我們便跟著去了。可是我發現這是我沒有來過的地方，我想拉諾永回去，可是他已經走進去了，我只好跟著。我們剛走進去宮門就關上了，我有些不安，諾永卻直直的往殿裡去。裡面有個紅衣女人，她會不會就是我傳說中的生母呢？我不知為何有這個念頭。諾永也覺得情形有些不對想退後，那女人一把抓住他，她手裡有刀。我撲過去咬她拿刀的手，被她甩到地上，諾永哭了大喊“不要打我哥哥。”我爬起來看著那女人，她該是也知道了我是誰“你都長這麼大了，來，讓母后好好看看。”“你才不是母后呢，我們的母后在宮裡午憩，她醒來一定回來救我們的。”諾永這樣說。“我就等著她來呢，等她來了送你們一起走。”她的笑容很可怕“你不要抓我弟弟，要抓就我。”我上前扯她的袖子，阿永也不停掙扎。混亂中我聽見康平公公的聲音，她應該也是聽見了。她用桌上的銅罐打暈了阿永，拉著想出去的我。康平公公來了，她用刀抵住我的脖子，要見父皇和母后，康公公趕緊著人去請。她一手挾著我，一手將弟弟也拖出來，還找了個椅子坐下等。她不住的在我耳邊說她是我生母，是母后害她如此。可是生母是誰有什麼重要的呢？我的母后不會拿刀對著我，我生病了也是母后哄我吃藥。我只有一個母后，是如今的皇后，她馬上就會來救我。我不管這女人在我耳邊說些什麼，我都不吭聲，心裡一直想著母后快來。

父王和母后來了，挾住我的手越來越緊，母后在對她說我其實很想她讓我抱抱她，我讀懂了母后眼睛裡的暗示“母親，你為何不要我呢？”我抬頭看著她，她有些遲疑。我卻想，母后不會當真的對吧。她放開我挾住阿永，我悄悄退進殿內找到那個銅罐，我答應過母后會保護弟弟的。我衝出去打了她一下，她回頭要揮刀，我看到她猙獰的面孔，下一秒有人捂住我的眼睛，這手是母后的“母后，我是你的孩子，你不要討厭我，不要趕我走好不好？”我扒開捂住我眼睛的手，母后臉色蒼白但是對我笑了，我很安心。

“夫君？”我回過神婚房內只剩下我的新娘，她是殷府二少爺的女兒，我母后的侄女，她的眼睛很像我母后。我第一次見她就很喜歡她，母后說喜歡一個人就要告訴她，不要藏在心裡。我們相識5年，我求父皇賜婚，他同意了。“夫君，你不高興嗎？”她有些侷促，平日裡她很愛笑很活潑的，可是今天她紅著一張臉不敢看我，“不，我很高興，你叫我夫君的聲音很好聽，再叫一次吧，不，要叫一生才行。”我吻住了她，我會帶她去我的封地相守一生，我不是太子，不需要三妻四妾，有她就夠了。

【五十一】

這段日子予安去沈採宜宮裡的次數漸漸多了，每次他看我眼睛裡總有一絲我猜不透的情緒。他偶爾問我我在家裡的日子，我實在想不出有什麼值得說的便道和其他女子一樣。他來我宮裡多數時間在陪著孩子們玩，我去明輝殿他也總在忙，我不知道問題出在哪裡。而我也忙，諾錦漸漸大了，比她兩個哥哥淘氣很多，精神足不似其它孩子一樣愛睡覺，總是咿咿呀呀的不願意帶著殿裡，東荷只得日日抱著她滿宮裡轉悠，晚上就向我哭訴從沒帶過這麼難帶的孩子。待她會走路了更是拖著身邊的嬤嬤往外跑，一點都不像我。予安到是很喜歡這個女兒，把她寵的無法無天。

明豐十三年六月初六，我入宮十年。諾親六歲，諾永五歲，諾錦也兩歲了。他在攬月閣等我，只有我們兩人。“今日是什麼日子你知道嗎？”他已經喝了幾杯酒，我忙著照顧孩子打理後宮，確實不知道是什麼日子。他見我沒有答話，自顧自的又斟了一杯酒喝下“快坐下吧，陪朕喝喝酒。我們還從來沒有這樣一起喝酒呢。”我坐下喝了一口，酒很烈。“今日是你入宮十年的日子呢。你果然不記得。”他又喝了一杯，這種感覺很不好，我也喝了一杯。“也是，關於我，你什麼都不想記得吧。是嗎？”他看我，眼睛有些紅“予安，你醉了。”“我酒量很好的，你也不知道吧。”他很奇怪，我卻說不出哪裡奇怪。“予安，你有什麼話就說吧。”他給我又倒了一杯酒“給我說說你的從前吧。例如你每次入宮在留荷亭有沒有看到什麼人，例如你求你父親讓庶妹代嫁，例如你多次求死。”他獨自飲了幾杯酒，一直看著我。我來不及想是誰與他說的，只覺得手腳發涼。我咬咬牙也喝下一杯酒，擠出笑容“往事罷了，予安知道哪些幹嘛，都是年少不懂事鬧出的笑話而已。”他沉默著不說話，一杯接一杯的喝著，我也喝著。

他突然摔了杯子抓住我的手“殷知容，你到底有沒有愛過我？”他抓的很用力，我想掙脫但掙脫不開“你知道我一直在看你，但你從來不看我一眼，覺得我很可笑吧？你明明討厭你那些庶出姐妹，但還是求你父親許她們嫁給我，是因為覺得我比她們更令你討厭吧？皇祖母說你是因為我娶柳如意傷心自殺，其實你是想逃離嫁給我的命運寧願去死是吧？這麼多年我寵幸別人你從不鬧不抱怨，不是你大度是你根本不在意是不是？殷知容，你到底有沒有心，有沒有愛過朕？”

我笑了，笑出了聲“愛？怎樣就證明愛呢？你愛過柳如意，娶她為她三年不納妾，然後你親手殺了她。柳如意愛你，因為愛你殺了許多人做了許多錯事。蕭雲愛你，自己被滅門，躲在深宮裡守著自己的孩子。德妃愛你，你默許柳如意去害她。你愛我嗎？你像是愛我的樣子，因為要坐穩你太子的位子，你毫不猶豫的答應了與我的婚事，但依然與柳如意形影不離；你假裝看我做出深情的樣子但從來沒有真正來找過我；我入宮十年，十年不斷有新人獲寵；這是愛嗎？我不知道。只是你要我怎麼去愛你？殺盡宮裡的女人與孩子還是日日哀怨流淚？我怎麼敢去愛你呢？那麼多人愛你，你愛那麼多人。如果心裡只有一個人眼裡只看一個人都不算是愛的話，那你更沒有資格對我說愛我，至少我除了你沒有在意過其他男子。後宮那些女人有資格質疑我，多少你沒有，你不配。”

他揮開我的手，動作間扯斷了我的手串。我看那四處滾動的珠子，一瞬間發現什麼都沒了“你在璨辰宮好好想想你今天說的話，想想你這些年。”他轉身離開，步子有些不穩。我俯身去撿地上的珠子，眼淚卻不住的落下讓我看不清眼前。“景泰，景泰。”景泰來了“快給我找，我的手串斷了，快給我找回來。”

找不回來的，我知道。

【五十二】

各宮嬪妃依舊每日來請安，宮中大小事內務府都來請示，日子似乎沒有變化。只是那人再也不會踏著月色來見我，我也不會靠近他出現的地方。

我不出璨辰宮已經兩個月了，滿宮室都是桂花香，真令人心煩。那日他的話一直在我耳邊環繞著讓我整晚整晚睡不著，手串我一顆一顆的重新穿起來，特意選了韌性好的金線，開始穿好後總覺得少了點什麼，帶在腕上怎麼看怎麼不合適。我將這些歸因於我沒查出告密者，找出告密者我肯定就能睡好的。

蕭雲來陪我說話我聽不太進去“阿雲，你說怎樣是愛呢？”

“娘娘，合宮裡都在說您與皇上不和，會失寵。可是嬪妾知道不會，嬪妾在皇上身邊快二十年了，要說他在意的，應該只有你。那些年他日日盼著你來，讀書累了就畫一幅你的小像。嬪妾獲寵也是因為無意做了與娘娘一樣的舉動，娘娘，您不要再與皇上慪氣了，哪怕為了幾個孩子。”

我的腦子很亂，所有人都說他多愛我，所有人都道我不愛他。

我其實並不是每次入宮都去留荷亭不可的，只是我經常想起那個樹下的影子，哪怕我不看他不能與他說話，可是知道有一個人在等我我很歡喜的；我也曾滿心期待做他的妻子逃離我厭惡的原生家族，可是阿清死了我夜夜做噩夢開始害怕靠近他；我知道丟失的那個帕子在攔住我的那個女子身上也知道這女子很喜歡他，就讓她將我的帕子轉交給我想給的那個人吧；他很愛柳如意要娶她，我雖然恨柳家人但我可以為他放棄的；我害怕家裡會去宮裡鬧壞了他的姻緣，我也真的想離開了所以割開了我的手腕；他定了婚事不在會到留荷亭等我，我唯一的期盼沒了，於是我一次一次傷害自己；我原打算入了宮沒人關注可以悄無聲息的死去，可是當我越來越靠近他，我越來越不捨，於是我選擇留在我萬分抗拒的後宮，走這條我厭惡了十幾年家裡鋪好的路；我是多麼討厭妻妾成群啊，我母親就是這樣慢慢被折磨死，可是我為他接受了；我多害怕生孩子，但是因為他說想要所以我去做了。

從前我是不夠愛他，只是喜歡被掛念的感覺；可是現在我不愛他嗎？不說就是不愛嗎？

他的愛轟轟烈烈讓所有人都看得到，可是其實沒有那麼愛吧？畢竟隨便一件事情他都能放棄與我的約定，後宮的新人也沒有斷過。

算了，這些又有什麼重要的呢？我該安排好我的幾個孩子。

景泰她們我是完全信任的，畢竟她們的榮辱與我息息相關。瞭解我往事的也只有家裡哪些人了。“景藍，你回去找一下你父親，讓他查一下府裡有哪些人出入頻繁，特別是有沒有和宮裡來往。”

不出半個月就查清楚了，景藍的父親管著殷府的出入馬車，想查不難。原來是殷慧，她被嫁去邊城前年年底與夫家不合偷偷回來，父親下令不準對我說起。她回來後透過沈家庶女聯絡上沈採宜，要報當年之仇。

查到了從中作梗的人我卻更不知道要怎麼做了，依然是睡不著，彷彿回到了那幾年只是我不哭了。看我日漸消瘦景泰她們都很擔心我，我想找到的答案究竟是什麼呢？我可能是病了，袁文明日日來給我請脈但說不出什麼，我偶爾看他安慰著東荷，他看東荷的眼神很溫柔，東荷在他面前想哭便哭想笑便笑，我有些羨慕。

“袁文明，你什麼時候來提親啊？”一日我這樣問他“東荷不小了。”“小姐，你要趕我走嗎？”東荷跪下。“東荷，你在我身邊也十餘年了，我們這些人至少要有一個人幸福不是嗎？”她當年在街頭差點被打死，我從宮裡回去的路上恰巧看見便帶她回了府，她愛笑又鬧騰，我其實也想做這樣的人的。

“東荷，下月初八是個好日子，你在那一日便嫁個袁文明瞭。他等了你這麼多年，再不嫁你們都老了。”於是我為東荷準備了嫁妝，在正月初八將她嫁了。

【五十三】

景藍篇

我已經不記得是幾歲見到小姐了。我父母在殷府服侍了一輩子，我也在殷府長大。我只記得我初見小姐時她小心翼翼的蜷縮在牆角，偷看著府裡的其他公子小姐放風箏。很多人都在背後說她是剋星，也不知道流言從哪裡傳出來的。我是下人出生也沒有玩伴，就走到她身邊一起蹲著，她對我笑了，比其他小姐都好看。

她三個嫡親的哥哥偶爾來與她玩，只是小姐不愛說話三位公子呆不了一會兒就走了。老夫人有時也會喚小姐去她院子，給她吃從宮裡帶回來的點心。只是她應該不知道，小姐不喜歡吃甜食的，每次吃完點心她都幾頓吃不下飯，我也不知道是什麼緣故。我閨名叫如玉，她喜歡叫我阿如。

“阿如，我如果不吃那點心祖母會不會下次就不叫我去她院子啊？”她大大的眼睛看著我，我也不知道答案。府裡的公子小姐們很多，雖然她是唯一的庶女，可是府裡並沒有人多在意她。她病了，老夫人進宮幾天沒有回來，她躺在自己的小床上沒有人理她，我去找她時她的臉燒的通紅，我找母親來照顧她，待她好後我便求母親讓我做她的侍女。我不知道我為何想對她好，可能是因為她的笑很好看吧。

一日她從老夫人的院子回來，告訴我她長大了要入宮“阿如，我答應入宮祖母哭了，可是我知道她也很高興，我父親也高興。居然來看我還同我說了幾句話。”她又笑了，可是母親告訴過我皇宮是很可怕的，小姐她不會害怕嗎？

小姐時常陪著老婦人入宮，在家時就學琴棋書畫、女工、看賬本許多事項，她彈琴彈的指尖磨爛了一次又一次，她說只有琴彈的好老爺才會對他笑。她在小心翼翼的討好著所有人，放棄自己的喜歡與討厭，按照家裡安排好的路一步一步走著。

我聽不出曲子有哪裡錯漏，可是下一秒老爺已經拿來戒尺；我看不出哪個字沒寫好，可是小姐被罰徹夜抄書；我打盹醒來小姐還在打著算盤，可是老夫人還是找到了漏賬小姐要在院子裡罰站。我覺得小姐很厲害無所不能，可是她揹負的命運要求她不能錯一絲一毫。

小姐不怎麼笑了，話也更少。只是每次她從宮裡回來的那天會有淺淺的笑意。只是這笑意也沒有維持多久。小姐一次從宮裡回來頭包紗布說是摔了，老夫人卻將她關在了祠堂幾日，是因為她不夠穩重摔跤嗎？小孩子偶爾摔了其實也正常吧？小姐出祠堂後做了幾日的噩夢，老夫人帶她去了趟廟裡回來才漸漸好了。

府裡有些公子小姐還是喜歡指著她說她剋死自己的母親，她面無表情的走過去，我看到她攥緊了拳頭，她其實很介意的只是不說而已。一次遠遠的我看到平日裡喜歡挖苦小姐的慧小姐迎面走來想讓小姐避開，她卻突然大步迎上去。慧小姐依舊是挖苦著老爺突然來了，打了慧小姐一巴掌命人將她關了一個月。從此再也沒有人會那樣說了。

後來小姐從府外帶回來一個渾身是傷的小丫頭，她養好傷後待在小姐身邊同我一起服侍。小姐給她取名東荷，她很會將故事，那些故事新奇有趣。她一家逃難來到京城只剩下她一個人了，她說她老家有大片大片的麥田，風吹過會有波浪。麥子成熟時滿目金黃，附近的小孩都揹著揹簍去拾麥穗。還說春日裡遍地開滿五彩的小花，夏夜裡躺在屋頂婷蟲鳴數星星，秋天就去收糧食，冬天就去抓野雞。小姐聽的時候很安靜，我看到她眼睛裡的嚮往，可是她已經註定要被困在宮牆一生。

她拿回了一本琴譜，第一次笑著彈了幾首曲子。清小姐來了幾次邀她出府，她幾乎是不出門的，被磨了幾日她終於願意去了。我去年與府裡的馬伕成了親，此時有了5個月身孕，她讓我在府裡休息也不讓東荷跟著。我夫君駕車帶她們出去，天黑了小姐還沒有回來。我夫君一臉焦急的回來說兩位小姐不見了。老夫人讓趕集派人去找，老爺是閨中女子失蹤是大事，會影響名聲不可聲張，派了幾個家丁悄悄去尋。第二日一早小姐從後門回來了，我還沒見到她就被關在了祠堂，清小姐沒有回來，我家夫君被打死了。母親哭著勸我顧著肚子裡的孩子，小姐說過的要自己護著自己，我夫君已經死了，我要好好守著等小姐出來。

一個月後小姐從祠堂裡出來了，她雙目無神的躺在床上，不論誰與她說話她都沒有反應。東荷日日陪著她給她講故事，我很想讓她哭一場的，可是她沒有。她躺了幾日恢復如常，只是不再看那琴譜了。我生下孩子，是個男孩很像我夫君，我求小姐將他送回我夫君家裡，將我的積蓄都留給他。小姐說我可以一起出府不再回來，我想我還是要陪著小姐的。小姐將我婆家以及我的孩子一起送出了京城，京城這種是非之地我不想他們沾染，讓他們去東荷的家鄉吧，我婆家都是老實人，小姐給的積蓄夠他們不愁吃穿過一生了。

“我逃不過，是他也挺好。”小姐從宮裡回來東荷說帕子丟了，小姐只是這樣說著。我多麼希望小姐可以無所顧慮的說著自己的喜歡與討厭，可以想笑就笑想哭就哭。小姐愛那個人嗎？應該是不愛的，此時的她哪有力氣愛別人呢？她連自己都不愛。她只是認命了。外面有流言說太子鍾情與柳家小姐，小姐沒說什麼，只是她突然問我，太子鍾情與柳家小姐那麼太子妃肯定就輪不到她，做側妃的話庶女去就行吧？她說這話是眼睛裡難得有光，小姐開始經常向奶孃打聽她母親的事，日日夜夜練著那首聽說是老爺與她母親定情的曲子。“我若練好了，父親感念母親，應該就會答應吧。”我不忍心提醒她，老爺對夫人的情沒有深到讓他抗命的程度。

她果然失望而歸，老爺說她一定會是太子妃。中秋她從宮裡回來，已經有訊息傳出來太子求娶柳家小姐，我家小姐要做側妃了。老爺打了她，要她去找太后，小姐問側妃是否可以讓其他姐妹去做。老爺說她必須做太子正妃，明日便去宮裡求去。小姐回了房說要睡了，三少爺來要見小姐房門打不開，待我們衝開門進去時一室血腥味，小姐還是救回來了。

三年，小姐白日裡還是苦練各種技藝，夜裡睡不著總是哭，我不知道怎麼幫她只能抱著她陪她。她從宮裡回來會更失落，拿刀劃傷自己，她不準東荷再說起從前，家裡都說小姐病了，老夫人從江南請了名醫回來給小姐治病。可是小姐只有離開京城病才能好吧。

我隨小姐入宮了，改名景藍，以後這裡是我們要待一生的地方。我原害怕小姐會抗拒，可是漸漸的她倒沒有像從前那樣，睡的也好了，也很少哭。宮裡的日子也不安穩，但是小姐很聰明，她看透了人心倒也沒有被那些女人害到。她假裝的傷心讓她獲得了聖寵，可是她沒有發現，她的傷心漸漸不是假裝了。裝著裝著她動了真心，可是一旦陷入了感情人就會變笨，變得天真。她的笑比以前多，她也開始在皇上不來的日子輾轉反側，我只是祈禱著，皇上就這樣對小姐好一輩子吧。

小姐沉浸到與皇上的感情中了，忽略了靠近的危險，幸好幾次的危機最後還是解除。小姐生下公主后皇上來的不如從前多，我們都忙，前朝事多後宮也有許多事情需要小姐打理，我們幾個忙著照顧皇子公主們。我們都選擇忽略皇上的改變，於是出事了。有人將小姐在府裡時的抗拒告訴了皇上，皇上不再來，小姐白天與各宮嬪妃周旋，晚上又開始睡不著了，但她也不哭了，不哭才讓我害怕。

【五十四】

東荷篇

那年家鄉發洪災，整個村子都被淹了。我們往京城逃，浩浩蕩蕩的一群人等快到京城已經只剩下不到三分之一了。我的父母兄弟姐妹都沒能活到看見京城的城牆。護衛不許我們進城，我個子小居然混進去了。京城很大很繁華，人來人往都穿著好看的衣裳，我卻只關注到街邊的包子鋪，我餓了好久。我知道偷東西不對可是我還是沒忍住偷了個包子，包子還沒吃完我就被抓到了，幾個人圍著我打我，我可能會被打死。

一位小姐過來給了銀子領頭打我的人，他們點頭哈腰的走了。我被帶進一個府裡，救我的那個人是這府裡的丫鬟，不對，真正救我的是馬車裡的那位小姐。

我養好傷後留在她身邊服侍她，她給我取名東荷，她應該很喜歡荷花吧。我會講我的家鄉，小姐很喜歡，說也想在那裡建個小房子。她不快樂，從來沒有快樂過，府裡吃的穿的都是我從前想都不敢想的，但她總是不笑。原來不僅僅是我們這些窮人家的孩子會難過，她出身高貴但卻是最不開心的那個。

我沒有如玉姐姐知道的多，我只是知道小姐對我很好所以我也要對她好。她的日子越來越不好過，再太子與柳家小姐定親後她應該是徹底絕望了。她不停的傷害自己，我提起我的家鄉她會摔東西，如玉姐姐夜裡陪著她，宮裡來了個景泰姐姐一起照顧小姐，我白天時時刻刻跟著小姐，我們都很擔心她。

後來家裡來了個江南名醫，帶著他的孫子來給小姐治病。老夫人帶著名醫來給小姐診脈，我在廊下等著，與那名醫的孫子四目相對，他說他叫袁文明。他給我講江南，我給他講麥田，小姐有時倚著窗閉目養神，阿明與我做在廊下，我聽他講江南的小橋流水，我知道小姐也在聽，她其實是喜歡聽的，只是她習慣了不論喜歡還是討厭都平靜如水。

小姐要入宮了，阿明也要去做太醫。小姐想在入宮前將我與阿明的婚事辦了，我還是想多陪小姐幾年，我還小，阿明也願意等我。我看她在宮裡一步步做到皇后，看她從憂鬱慢慢的有了真正的笑容，她有了自己的孩子，有了自己的愛人，我以為日子會越來越好，可是就像景藍姐姐說的那樣，後宮怎麼會永遠安穩呢？

小姐似乎又回到了從前，她生辰這日皇上還是沒來，阿明日日來給她診脈，這日她說下月初八是個好日子，要將我的婚事辦了，我放心不下她不願意，“東荷，我們這些人至少要有一個人幸福不是嗎？”她這樣說，我們都要幸福的，我先幸福了，然後再告訴她她也可以的，我多想告訴她啊。

景泰篇

我從小在宮裡長大，母親是太后身邊的掌事姑姑，後宮日日都會死人，我已經習慣了。這日太后叫我去她身前，讓我去服侍那個常來太后宮裡的殷府小姐，太后很喜歡她，她長得好看不愛說話，我覺得去服侍她也好，反正我總是要服侍誰的。

太子要娶柳家小姐，我在中秋第二日到了殷府，有人將我引到小姐院子，裡面很安靜，種的都是樹沒有花。我推開房門裡面還有些血腥味，躺在床上的那人臉色蒼白沒有一點生氣，我簡直不敢將她與那個陪太后說話的人聯想在一起。她一直是公認的太子妃，突受打擊肯定是傷心的，只是不是她主動同意做側妃嗎？

我留在殷府，慢慢發現她的傷心絕望似乎不是因為太子，她只是單純的討厭殷府，討厭自己的宿命。我時常隨她入宮，母親見我總問我小姐的日常起居，我不知道怎麼說，就只說些大家都知道的，至於她夜夜睡不著無聲的哭，次次入宮回去後總要傷害自己我不敢說。她在太后這裡還是假裝溫順聽話的，只是一出宮門她就冷漠的可怕，周身都是悲傷的氣息。我不知道她到底經歷了什麼，她的悲傷讓我也很難過。太后說“知容活的很難，你要好好照顧她。”太后其實是知道的，只是有些東西靠著同情是無法改變的。

我隨她入宮做了賢妃，她沉寂了幾個月獲了聖寵。從前我在宮裡就經常聽說太子多喜歡殷府小姐，我見慣了天子感情，也聽說了誰娶殷府小姐誰就是下一任天子，所以我倒不認為太子有多深情。後來太子娶了柳小姐也做了皇上，太皇太后總說皇上是在跟小姐慪氣，勸小姐不要介懷。愛是什麼呢？後宮怎麼可以說愛？太皇太后只是不想小姐恨皇上罷了，皇上會有許多妃子，我希望小姐不要動心。

小姐應該是動心了，她看皇上的神色與從前德妃看皇上的神色越來越像，她害怕生孩子還是為皇上生了一雙兒女。皇上還是因為其他人的挑撥與小姐生分了，小姐如今不是失望，是看開了。可是看開了比失望還可怕，看開了無慾無求的可能會做出更瘋狂的事情，我只能經常帶著皇子公主來陪小姐，希望她看在孩子的份上不要傷害自己。

【五十五】

聽說沈丞相上奏，說是我與先皇后積怨已久不適合養育二皇子，請皇上為二皇子另擇養母。皇上沒有點頭但也沒有駁回，我自嘲的笑了笑。

“景藍，你拿著這手串去見皇上，說我想見我父親一面。”

第二日我父親便來璨辰宮了。我近日氣色不太好，特意讓景泰幫我好好打扮。“你怎麼將自己弄成了這副鬼樣子，我千方百計送你入宮可不是要看你如此落魄的。家裡無限支援你助你登上後位，為防皇上猜疑你長兄也沒有去拼軍功，你不要毀了他們的努力。”依舊是這樣 除了責怪沒有其它話。

“軍功？如今邊疆一片祥和你倒是讓大哥哥去爭個軍功我看看。禁衛軍統領這個肥差你不想要多的是人要，你趕緊讓大哥哥辭了吧。”他氣得臉通紅但沒有說什麼。

“趕緊送走殷慧吧，不然我會親自動手殺了她。又或者你還抱有幻想皇上會看上她？一個從婆家跑回來的棄婦要做皇后？”他說“我對外只說她是去外祖家待了幾年，沒幾個人知道的。”我不禁笑出聲“父親，你是不是老糊塗了？她母親因為長得像你的青梅竹馬所以你寵了她們這麼多年，現在要為她們將一大家的命都搭進去嗎？小心最後你是為他人做了嫁衣呢？殷慧與沈嬪多有來往，將當年我再家裡怎麼尋死覓活都說了出來，如今皇上心裡已經有了隔閡，只怕過不了多久沈嬪會養著我的幾個孩子做上皇后呢。皇上厭惡我就會厭惡殷府，多少個殷慧都沒用。父親你還是早做打算吧。哦，宮裡已經有傳言了，沈嬪馬上要封妃了。”他沉默不語“當年我要你放過我，讓庶妹入宮。你怕忤逆聖意招來禍端不許。那現在就不要再想著讓誰借我的光做個輕輕鬆鬆的寵妃。三日後沒有動靜我就會親自動手，我也不是第一次殺人了，父親回去想清楚了。”

待父親走後我讓袁文明配了藥，三日後景藍回府看著殷慧被綁上馬車出了城，城外我已經讓大哥哥安排了人，她會死。景藍將藥交給她母親，她母親會嚇到殷慧母親的吃食裡，讓她日漸虛弱然後病死。我早就想了結她們母女，這次一起解決吧。

這夜月色很好，我帶著他送我的琴去了明輝殿，裡面歡聲笑語。康平面有難色說是宜妃在裡面，沈採宜。“本宮只需要你帶一句話給皇上，告訴他我如今能一刀割開我的脖子了，問他要不要看。”康平嚇得冒汗，我知道我的笑很難看。

他怒氣衝衝的開啟殿門，沈採宜一臉怨恨的看著我走了。我拿過景泰手裡的琴，走向他，我穿著嫁衣，這是我在府裡繡了一半的，後來他不娶了我就沒繡，這些日子我將它繡完了。袖口領口是桂花，他喜歡吃桂花糕；腰帶與裙襬是荷花，我們在留荷亭見的最多。主圖案是一隻展翅的鳳凰，鳳尾鑲了九十九顆珍珠，寓意長長久久。我從來沒有穿過，穿給他看看吧，以後也沒有機會了。

殿中只有我們兩人，他坐在軟塌上一言不發，今夜我沒有戴首飾，我本來也不喜歡那些。沉默了很久他還是開口了“說吧，你來幹嘛？”“皇上覺得這嫁衣好看嗎？從前祖母天天逼著我繡，後來您娶了柳如意我就不需要繡了。這些日子總覺得遺憾，我都沒有穿過嫁衣，於是我將它翻了出來繡完了來穿給您看，好看嗎？”他不說話“我很久沒有走來明輝殿的路了，今日發現那些燈籠還在，看來是夜夜點著。我有個姐姐喚阿清，她給我講的話本子裡有一對神仙眷侶也是如此，男子為女子扎燈籠夜夜點著。我從前不理解那女子為什麼看到燈籠會哭，現在好像知道了一些。在你愛我時我沒來得及愛你，等你不愛了我卻已經難以自拔，原來這就叫做姻緣。我殺了殷慧因為她打破了我的幻想，但我不打算對沈採宜下手，她是你相中的下一個皇后，我死後我的孩子還需要她照顧。”他上前抓住我的手“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些什麼？”他很生氣，我對他笑了笑“你已經知道了我的過去，都是真的。我討厭我父親的三妻四妾，反感他們對我說的永遠都是要有太子妃的樣子，他們給我的其實都是我不喜歡的，可是我在厭惡時又很期望他們關注我，不要像我六歲前那樣當我是透明的。這些年我最大的錯就是明知你不能專情不能長情還是抱有期望的愛上你，既然你不要我，那我會幹乾脆脆的走，只是求你善待幾個孩子，不要像我父親那樣傷了孩子的心。”我撫上他的臉，他的眼睛裡倒映出的我很讓我心疼，於是我踮腳吻了吻他的眼睛。“予安，你愛過我我很高興，我曾經以為我是不配被愛的；我愛過你也讓我很高興，原來心臟為一個人跳動是這樣的感覺。這是你給我的琴和琴譜，我其實很討厭彈琴的，但是這琴譜我放在我床頭日日練著，可能從那時起你對我而言就是不一樣的吧。現在還給你，你要將諾親交給宜妃撫養便交吧，他很乖巧，應該會聽的。”

“你若尋死，朕會將諾永交給宜妃，諾錦會去和親，諾親嘛，他生母家是謀反被抄家，他只能貶為庶人去流放了。你可以不在乎朕，但你要好好想想那幾個孩子。朕不會廢后，你死了朕也不會立新後，就像你父親那樣賺得痴情的好名聲，你的幾個侍女都要陪葬，你死了朕也不會要你好過。所以你要活著，我們就互相折磨好了，一起生一起死，死後葬在一起，誰也別放過誰。”他吻住我，良久後抱我走向寢殿“你穿嫁衣很美，今日就補回我們的洞房花燭夜吧，我為了與你的婚禮籌備了幾年最後化為泡影，你一併還給我吧。”他也瘋了，原來我們都是這麼執拗的人。

【五十六】

人人都道我重獲聖寵，他日日宿在我宮裡，白日裡也總是召我過去。他立了諾永為太子，在沈丞相再一次提起諾親換人撫養是在朝堂上怒斥了沈丞相，並關了沈採宜禁閉。誰都覺得我們的感情比從前更好，只是我知道他不喚我知容只喚我皇后，不會笑著摸我的頭，我也不喚他的名字只叫他皇上。

我疏忽了喝避子湯，又有了身孕。他可能是高興的，見我時有了些笑容，不似前些日子那樣冷冰冰。我依舊吃不好睡不著，孕吐也很嚴重。袁文明一直給我調理著，既然皇上想要這個孩子我便將他生下來。可是我與他之間的那根刺是拔不出來的。

蕭雲與林婉瑩也時常來陪我說話，後宮裡的嬪妃我交好的也只剩她倆了。待我月份大了行動不便，皇上下旨讓林婉瑩從慧妃晉為慧貴妃，掌協理後宮之權，她處理事情來很有條理，只是不夠心狠，不論大小事她都會與我說一下從前我也是看上她出身名門可以助我才願意幫她的。

我身體虛弱，袁文明日日讓景藍弄藥膳給我進補，我胃口不太好，有時皇上來逼我多吃一點，他走後我便都吐出來了。我從有身孕開始就經常畫畫，畫的都是袁文明與東荷講的江南。我也想在一座不知名的小橋邊有一座自己的房子，伴著炊煙喚我的孩子回家，可以坐在橋邊看夕陽，扎紙船想象著它會隨著水流抵達遠方，不過這些應該是不能實現了。皇上來若看見我的畫會一言不發的撕掉，我也無所謂，撕掉我再畫就是，不准我畫我便去想象去做夢。

我懷孕8個半月早產生下諾同，他是皇上的六皇子。諾親雖不是我親生，但卻是這些孩子中最像我的。他讀了幾本遊記對外面的世界很嚮往，我說待他大了娶了夫人，就可以去自己的封地，過自己的日子。諾永越來越像皇上，小小年紀卻很沉穩，有時與諾親討論些時事說起來頭頭是道，不過他與諾親感情很好，我也放心了。諾錦被寵壞了，性子又野，闖禍能力一流其他什麼都不會。她是我向往的樣子，我也不想讓她學什麼，她是公主有萬千寵愛的公主，可以無憂無慮的生活。諾同馬上要滿月了，也會是一個被小心呵護長大的孩子。

皇上說要在諾同滿月時給我辦一個盛大的婚禮，宮裡在緊鑼密鼓的準備著，景泰一直關注著沈採宜的動靜，倒是沒有什麼不妥，只是沈採宜的女兒與長樂有些親近，長樂，好久沒見過她。

諾同滿月這天，一大早景泰的母親來給我梳妝，說著吉利話，我穿上那日到嫁衣，頭上的鳳冠奢華精緻，幾個孩子也打扮的很喜慶，璨辰宮滿目是紅燈籠，擺滿了花。每個人都很高興，說這份恩寵的史無前例的，所以我應該是不可能不高興的吧。

這是大婚典禮，主角是皇上與皇后，所以必然盛大，流程必然繁瑣。他來接我，給我戴上了曾經被他扯斷的手串，我們去正宮大殿接受朝拜，在文武百官的見證下禮部尚書主持著典禮。

“吾妻知容，今朝你我夫妻一體，願你如我愛你般愛我信我，我將是你的天地，讓你無所顧慮平安喜樂，祈共白頭，求相攜老，汝夫予安。”我想起那夜他鄭重的寫下自己的名字，好想他，好想那時的我們。

我端著最標準的笑容，說著所有皇后都會背的那套說辭，會助皇上管理後宮，做天下女人的表率云云。一個典禮持續了兩個多時辰，他終於為我蓋上蓋頭，紅紗遮住了我的視線，百官恭賀我們送我們離開。他牽著我走向明輝殿，這條路他那時囑咐我不要忘，我多想忘啊。地上鋪滿花瓣，沿途有宮女撒花祝我們百年好合，我第一次侍寢，他在明輝殿給我蓋上蓋頭，牽著我步步走向他的寢殿，我透過紅紗看到他的笑容，欣喜從他的眼睛裡溢位來，我也不自覺的笑了，那時只有我們兩個，我卻覺得那才是我的婚禮。今日萬民祝賀，他還是牽著蓋上蓋頭的我往明輝殿去，我專注的看著腳下的路，他沒有笑，我也沒有笑。

我們進了他的寢殿，裡面掛滿了畫，他掀開我的蓋頭，我看到那些畫上畫的是我，他眼裡看到的我，都是我討厭的樣子。端莊守禮、撫琴寫字，或深情或嬌羞或眼中有淚，都是我特意做出的樣子。多是我入宮前的畫，他喜歡的是那樣的我。

“朕學的畫藝都用來畫你了，這些年朕可以經常看到你，也就不需要畫了。只是你穿嫁衣的樣子朕很喜歡，什麼時候要多畫幾張。其實也不用畫，朕想看就讓你穿給朕看，你要一直在朕身邊，哪裡都不能去。”我想起我畫的江南，是聽袁文明與東荷講的。康平進來說晚宴要開始了，我換了套沒那麼繁重的禮服隨他一起去參宴。

京中官員都攜家人來了，我父親也在。他們說著祝詞敬酒，皇上一杯接一杯喝著，我也喝了不少。今日不僅僅是我們的大婚，也是諾同滿月。景泰抱著諾同那些夫人都說他長得像我，也是個有福氣的孩子。長樂起身端著酒杯走上前“恭賀父皇母后大喜。”她長得很像她母親，我才發現血緣是個神奇的東西，諾親與長樂長得還是像得的。皇上也在各桌之間周旋，場面異常熱鬧，觥籌交錯，長樂拿著一把短刀準確的刺進了我的心臟，我看到他驚慌的跑向我有人攔他他揮開了，看到長樂在笑，我的幾個孩子哭著被太監們護著。

“知容。”我閉上眼前聽見他這樣叫我，他已經很久很久沒叫過我的名字了。知容，母親生下我前為我取的名字，是在提醒她自己要容忍，可是她還是恨著離開；我被定下要入宮父親想為我改名，祖母說這名字好不用改，入宮了就要時刻提醒自己忘掉所謂的自由，捨棄自己的期望，要容的下寂寞與孤獨；知容，我一直做不到。

【五十七】

我墜入了無盡的黑暗。這一生的很多悲劇其實是我自己造成的。我羨慕可以環著父親脖子在父親懷裡撒嬌的姐妹們，所以在祖母重複問我是否願意入宮時都毫不猶豫的說願意。我偶然到留荷亭發現他在看我，從前都是我躲在一旁看別人我也想享受一下被注視的感覺，所以每次入宮都要去留荷亭。我一邊嚮往著鄉間生活一邊舍不下榮華富貴，我明明可以在阿清被害前衝出去可是我因為害怕而沒有去做。待我真的不想嫁了已經晚了，我沒資格要求家裡用全族的性命做賭注。我本打算在宮裡安安靜靜過一生但因為貪戀他的溫柔而去爭寵，他陷入了我的虛情假意，我也漸漸忘了自己的假裝，真的動了情。在後宮，動情就是毀滅的開始，動了情要求的就會越來越多，就會越來越失望。

我看他一身紅衣笑著與來參宴的眾人周旋，看著長樂將刀隱在自己寬大的袖子裡像我走來，這一招還是我教她的。她拔出刀我笑了，我相信她知道如何一刀斃命。只是諾同突然哭了一身，我有些遲疑，刀已經沒入了我的身體。

他奔向我叫我的名字，在他靠近我前我已經倒在了地上，他眼中有驚慌與悲痛，我想撫一撫他緊皺的眉頭，但抬不起手。罷了，我與他這樣的結局也夠了。

耳邊似乎是我幾個孩子在哭，我還沒有安頓好他們，不過予安應該會好好照顧他們的。我曾說活人永遠鬥不過死人，只是死人難道鬥得過活人嗎？活著有無限可能，死了就什麼都做不了了。很冷，我應該是要走了。有一股熱流灌進我的嘴裡，是袁文明的藥嗎？我不想吃。

“母后，母后。”我心中一痛，我還沒來得及看他們最後一眼呢，我要再看他們一眼。我努力睜開眼，諾親、諾永、諾錦都紅著眼在我床邊，東荷大著肚子也來了，景泰與景藍都在，那搖籃裡是諾同吧。

“母后！”“娘娘！”他們也看到了我。德全跑出去應該是去找予安了。“母后，您還痛不痛，您睡了好多天，我們很害怕。”諾錦拉著我的手。

“你們，你們幾個不要哭。母后不在了你們也要互幫互助，母后是太累了，所以要睡很久很久。但是母后會一直記掛著你們，母后永遠愛著你們。諾同還小，你們是哥哥姐姐，要多陪著他，不要讓他一個人。諾親你是大哥，一定要代母后好好照顧弟弟妹妹們。諾永，你是太子，要聽話，不要端著太子的身份胡作非為。母后不需要你一定繼承皇位，只想你能做自己喜歡的事，只想你們幾個和和睦睦的。諾錦還小，凡事多聽哥哥們的意見，慧貴妃和良妃會代替母后好好照顧你們。你們不要為母后傷心太久，就想著母后是去了好地方，母后會一直思念你們的。”我很怕來不及說完“景泰，景藍，你們找機會都出宮去吧，不要留在這裡受苦了。多謝你們這些年陪著我，我解脫了，你們也去找自己的幸福吧。東荷，你也有自己的孩子了，袁文明是個值得託付的人，你一直想去江南看看，讓他帶你去吧，不要來京城了。”他們都在哭，不用哭的，應該為我高興才是，我早就厭煩的這生活。

我想睡了“娘娘，娘娘您不要睡，皇上在早朝，德全已經去請了。皇上日日守著娘娘，消瘦了不少，娘娘您見一見他吧，娘娘。”我似乎聽到了凌亂的腳步聲，轉頭去看，什麼都沒有，就像那年我生辰等著他從行宮趕回來一樣，就想無數個夜晚我等他來一樣，我真的不想再等了，見他或不見他又能怎麼呢。

“你們都好好的，做自己想做的，喜歡就說喜歡，討厭就說討厭。想哭就哭想笑便笑，不要像我。都好好的，不要為我哭。”我不知道那腳步聲是真是假，他快來了嗎？我可能等不到了。

【五十八】——結局

予安篇

第七日了，她昏迷已經七日了。袁文明說迴天無力，我摔了茶杯要他必須救活她。

不知道我們是從哪裡出了問題。那年她祖母過世我去她家，她的那個庶妹一直接近我，我很反感。但是那女人說的一些話在我心裡埋下了種子，她說知容不想嫁我甚至自殺。後來知容有孕，我多開心啊，我們有了自己的孩子。只是她有一晚拉 去散步走到了攬月閣，一個我不太在意的妃子在攬月閣裡。我一下明白了是知容安排的，我有些不高興，她要將我推給其他女人嗎？轉念一想應該是因為我最近比較充王雨霏，她醋了，要安排一個人分寵。於是我寵幸了林婉瑩。

後來她又生了諾錦，王雨霏要害諾親與諾永已經被處死。近日沈採宜經常來見我，還帶來了殷慧，她們說知容當年不想嫁我才自願為側妃，以便求家裡允許庶妹代嫁；她們說她知代嫁無望後多次自裁。我不想相信，可是我漸漸信了。我幾次試探想讓知容說說往事她都逼之不談。我故意寵信她人冷落她，她也不惱，看來她真的不愛我。

六月初六，她入宮十年了，可是她不記得這個日子。我在攬月閣質問她她並不否認，只是她說我其實也不愛她。我怎麼會不愛她呢？

當年父王繼位，母后告訴我要與殷家嫡女殷知容多親近，這樣才能穩坐太子之位。我有些牴觸，堂堂男子居然要靠一個女子來穩固自己的地位。可是父王有四個兒子，我的兩個哥哥確實也在覬覦著皇位，我決定去見見那個殷知容。我在留荷亭見到她，她還是個小娃娃，但是已經長的很好看了，這樣的美人做我的皇后也是可以的。皇祖母很喜歡殷知容，經常說起她，我便經常去偷看她，不時給她準備小禮物讓皇祖母代交。宮裡的人都說我傾心於她，皇祖母與父皇也很高興。我承認那時的我確實不是真心喜歡她。可是日子漸漸久了，我真的開始不時想她，因為她的一舉一動開心或生氣，讀書累了也會想起她，這不就是喜歡嗎？

她終於入宮，我們越來越親密，我是真的愛她了。只是我是皇上，皇上必須心懷天下。我愛她，但是我得寵幸別人穩固前朝後宮，其他人都叫我皇上，我只允許她一個人可以叫我予安，我喜歡她叫我予安時的神情。我以為我們已經有了孩子，會相伴到老，可是一切都變了。

我很久沒見她，她的侍女拿著我送她的手串來見我，說她想見她父親。我很生氣，她還是不來見我；我又有點開心，她重新穿好了手串是不是證明她是在意我的呢？

後來她穿著嫁衣來見我，卻說什麼她死後要我好好待幾個孩子，我怎麼能允許她有這樣的想法。我將她囚禁在我身邊，我要看著她。我想她在我身邊久了總會明白我多愛她吧。她又有了身孕，胃口卻不好，整天悶悶不樂的，我發現她經常畫著畫，畫上是我沒有見過的地方，似乎是江南。我偶然聽她與身邊的侍女說想去江南生活，她還是想離開我，我怎麼能放手呢？我撕了那些畫，不准她再畫。我想，等她生下孩子我就找機會帶她去江南看看，我陪著她去她想去的地方。如果那時候我這樣告訴她，她是不是就不會死。

諾同滿月我給她準備了大婚典禮，她沒有我想象的那麼高興，沒關係，待晚宴結束我在明輝殿準備了驚喜給她。明輝殿的後院已經被我著人打造成了江南水鄉模樣，她一定喜歡。我喝了許多酒，轉頭想看她卻看到長樂將刀刺進了她的身體。“知容。”我大喊，她看向我緩緩倒下，大家一片混亂我向她跑去，有人攔我說危險，我揮開他們，她倒下了，我抱住她不知所措，有人來扶我，我只是緊緊的抱著她。

十五日了，知容還是沒醒。已經查出來一直在行宮的長樂是沈採宜帶來的，我將沈採宜關進了冷宮，長樂送去了廟裡。

這日我在上朝，沈丞相哭著求我再給沈採宜一次機會。德全突然來了，我直覺是有什麼大事。康平和他說了些什麼然後過來“皇上，皇后娘娘醒了。”我楞在那裡，然後起身走出去。有大臣叫我我沒有理，心裡有個聲音催促我快一點再快一點，要來不及了。我跑了起來，自從做了太子之後我從沒有在皇宮裡這樣跑過。

知容，再等等我，我只是想告訴你我很愛你，我想帶你看看我給你準備的江南，我很想帶你去江南的。

我曾許諾要予你一世安康，請你等等我。

番外（新人物）

戲臺上的木偶戲終於落幕，臺下一片唏噓，幾個妙齡少女偷偷抹淚，我帶著幃帽只有自己知道緯紗下的臉上也掛了淚。太丟人了，看了不知道多少次這個木偶戲，還是會落淚，他知道了一定要笑話我好久。

“娘娘，時辰不早了，該回宮了。”阿蘭提醒我，掃興，他都允許我在宮外多玩些時候了，偏偏阿蘭如此呆板。

我不情願的上了馬車，忽聞外面有賣木偶的吆喝聲“停轎停轎。”我急急的喊，馬車還沒停穩我便跳了下去，阿蘭總說我沒規矩，反正他不介意。小攤上的木偶個個栩栩如生，我一時不知道選哪個“都給我包起來，阿蘭快付銀子。”他很忙，不能陪我來看戲，我要回去表演給他看，他生辰要到了。

坐在馬車上，我看著這些木偶低低的笑了起來，好想他。

現在應該已經過了長安街，嗯，將軍府過了，還有一炷香的時間就可以看到他了。要到了，我掀起簾子，遠遠看到宮門前只有幾個侍衛，生氣。剛放下簾子我又忍不住掀開了，還是那幾個侍衛，今晚不做點心給他了。再數三聲“三、二……二……三……二……”都要到宮門前了“二…………”長音拖的我要喘不過氣了，我聽見了他的低笑聲，他從宮門後踱步出來，看著我笑，我惱羞成怒放下簾子，我不要理他了。

“不知馬車裡是誰家小姐，可有婚配？小生對姑娘一見鍾情，姑娘願不願意與小生相守一生啊？”他此刻臉上一定帶著笑意，哼。

“揹我。”我掀起簾子氣鼓鼓的看著他。他寵溺的刮刮我的鼻子，背過身等我。我馬上環住他的脖子，他身上的香是我為他調的，和我身上的一樣，我喜歡這樣。

他慢慢往寢殿走去，宮裡的人看到他揹著我已經見怪不怪了，他已經背了我二十年，從我六歲開始。

“今日又是去看那木偶戲啦？”他的聲音低沉好聽“嗯，又不小心哭了。”我的聲音明亮活潑。“傻瓜。”他這樣說“天天哭鼻子，也不怕孩子們笑話。以後哭要躲在我懷裡哭，這樣別人就不知道了。”我將他抱的更緊了。

我六歲得知要嫁給當朝太子，太子長我六歲。再進宮時我不想聽祖母與太后追憶當年，一個人溜到了御花園玩。石子路實在太滑了，我摔了一跤。有人在一旁笑了，我抬頭看是個英俊的少年“你是太子嗎？”他點頭“我是你未來的妻子，快來揹我，我的膝蓋摔得太疼了。”他真的走過來扶我起來，然後蹲在我身前。既然是我未來夫君，揹我也無妨。於是我環住了他的脖子，一環就是一生。

“我看到你那個表妹拉你袖子了，以後不許你與她來往。”我叉著腰的樣子在他眼裡很好笑吧，他帶著笑意看著我，我更生氣了“不許笑，你是我的，不可以讓別人拉你的袖子。”他抱住我“知道啦，我的太子妃。”

“你身邊那個侍女長得很好看，看你時眼睛裡冒光，我不喜歡。”我突然出現在他宮裡“她天天陪著你，我卻一個月才能見你一次。”他笑著拉我坐在他的腿上“我天天見你呢”原來他書桌上是我的畫像“我只覺得你好看”他低聲說，我羞得低下了頭。

“皇后娘娘似乎想讓你娶你表妹，你若娶她我就不嫁給你了。”我失落的坐在廊下。“胡說”他生氣了“你不嫁給我嫁給誰？”“我隨便找個人嫁了，反正不嫁給你。”我也賭氣。他抱住我“除了我你誰都不能嫁，我只要你，你也只能要我。”他吻了我，三個月後我與他大婚。

“將軍夫人遞了帖子，是要帶女兒入宮見我，她肯定是想送女兒入宮。”我說。“別動，我還沒畫好呢。”他專心作畫，我只好繼續擺著我的姿勢。“入宮便入宮，宮裡大把宮室空著，養個閒人應該也費不了多少銀子，皇后管家，我只管日日等著皇后就行。”他手上的畫筆停了“來看看，畫上的女子真美。”我撲進他懷裡“那些大臣們會不會說我善妒啊？”“我就喜歡霸道善妒的。”他點點我的額頭，我看到了他沾著墨汁的手“今晚你給我睡地上。”我怒吼，下一秒就被他摁在了榻上。

“我不生了！！！”我緊緊抓著他的手“再忍忍再忍忍，堅持住。生完了你再來欺負我，把你受的苦都發洩出來。”他看我哭了急得滿頭大汗，眼睛也紅了。我好想親親他，他怎麼這麼可愛。我們的孩子一定很好看，我要多生幾個像他的孩子。他讓太醫偷偷配了避子藥，我氣得三天不理他。“寶兒，我是心疼你才這樣的。反正我們已經有一個皇子了，夠了。”“我就願意給你多生幾個，你肯定是厭煩了，像跟別人生是不是？”我哭了，他手忙腳亂“不哭不哭，有一個皇子就夠了。我會讓太醫對外說我身子不好，難以讓你有孕。”“傻瓜，我想給你再生幾個孩子，你要不同意我就把自己關在宮裡不出來。”他抱住我說知道了。

太后幾次暗示我要給他多納幾個妃子，我悶悶不樂。聽說他下朝後去了太后宮裡，太后再也沒有提過。“我告訴母后，我從小看她與父皇的妃嬪鬥智鬥勇看得害怕。如果她想後宮充實，我就退位讓賢，誰有本事誰來做這個皇上。”我抱住他，這個笨蛋，哪怕他真的納了幾個妃子我也不會離開他啊。

快到我們寢宮了，他一步一步走著，步子沉穩有力，他的背很厚實給我安全感，我看到遠處的夕陽，我們的影子在地上拉得很長很長。“我真的真的很愛你，夫君。”“嗯，我也很愛很愛你，我的夫人。”

木偶戲裡的那兩人和我們相似又天壤之別。我也母親早亡，我也不被家裡重視，我也一朝被選入宮。只是很幸運，我與他幼時相識，我的喜怒哀樂他都知道，他的點點滴滴我都參與。我初見那個少年時喜歡他眼裡的笑，後來他的笑都是因為我；他初見那個小姑娘時被她的狼狽逗笑，後來她的狼狽與胡鬧都只給他一個人看。我會告訴他我的喜歡，他不吝於表達他的愛意。說書人說江南很美，我只知道有他在我身邊，雨後院子裡的小水窪就是我的江南。

愛你這句話我要對你說一生，愛我你肯定會這樣迴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