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有有也要叫她一聲祖師奶奶
《三十而已》大結局釋出後，沒人再說這是爽劇了。
原因之一是林有有不夠慘。
只是許幻山不肯離婚，翻臉無情，讓她離開就完了。
其實林有有和拎鉑金包的富太太一樣，都是顧佳這條線上的工具人。
她究竟看上了許幻山哪裡？是真心還是假意？
小三化前後，經過了怎樣的心理變化？
統統沒交代。
林有有的功能只是開門見山表演“茶藝”，引觀眾罵上熱搜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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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這個角色倒是另有一種意義。
凌玲之後，國產劇裡又出了一個新的小三形象：
長相一般，打扮土氣，不嗲不嬌不妖。
既不是富二代，也沒在學識或職場上表現出超群能力。
肉體和靈魂哪哪兒都沒光環閃耀。
也不是境遇悲慘的小可憐兒，能激發男人的中二英雄夢，自以為身披金甲聖衣救風塵來了。
林有有除了年輕有限幾歲，沒一點能和原配比。
假如羅子君看到陪陳俊生買項鍊的不是桑卓董，而是林有有……
肯定不會試著一半鞋，就急吼吼跑過去宣誓主權，再託閨蜜調查她的戶口。
直接把她劃到和凌玲到同一個沒威脅陣容裡就完事。
但凌玲好歹還是解語花。
羅子君只會買包買鞋，到處擺闊太太款兒，不問世事到近乎無知的程度。
陳俊生工作上的壓力，沒法和她說。
凌玲不只能明白，還能幫上忙。
可林有有的情況不一樣。
原配顧佳，文能簽單鑑畫買行星，武能分分鐘打入老錢圈。
上天入地，無所不能。
還是個氣質出眾的大美女。
林有有呢，從頭到尾，只會一句所有小三的萬金油句型：
“你老婆不懂你，我懂”。
想到許幻山怎麼就被這麼平凡一女的輕易勾搭走了，觀眾罵得更歡了——
好一對“渣男賤女”。
可和過下面這位比起來，林有有就不夠瞧了。
許晴在《來來往往》裡扮演的林珠。
假如《來來往往》在今天能過審，估計不是被舉報下架，就是把觀眾氣到耍爆微博伺服器。
林珠堪稱林有有和凌玲的祖師奶奶，是國產劇裡最早的小三形象。
演這部戲時，許晴29歲。
身段豐滿，膚白窈窕。
不管是站是坐，哪怕是躺著，都渾身沒骨頭一樣，永遠歪歪懶懶。
講起話來搖頭晃腦，彷彿下一秒就要貼在旁邊人的身上。
我們講起林有有和凌玲，還要拉踩一下她們的溝通技巧。
林珠不用。
她就那麼歪在那兒，噘噘嘴；
或者皺鼻子笑一笑；
哪怕側過臉不理你；
都足以讓你神魂顛倒。
別說渴望新鮮感的中年男人了，我一個直女都……
林有有和許幻山的吻戲，已經是近來國產劇少有的大尺度了。
很多彈幕大喊辣眼睛。
但要和林珠康偉業比起來，就是清水戲了。
康偉業和林珠幾乎一碰面就貼身肉搏，還伴隨林珠的嬌喘。
臺詞也很露骨。
康偉業的老父親勸兒子：
女的那麼年輕，你肯定各方面都沒法滿足她——包括那方面。
林珠應該還挺滿足，不然不會說康偉業是“蠻幹家”。
還說他“壓抑太久，終於在她這兒釋放了”。
康偉業提起自己和妻子常年無性婚姻，每當對妻子提出需求的時候，妻子都說他耍流氓。
林珠表示難以置信：“天哪，她怎麼會這樣？你老婆心理肯定有毛病。”
相比起來，林有有對許幻山說“你老婆不讓你吃飯是操縱你”，就只是“小學生”水平了。
以前《圓桌派》做過一期類似的話題。
蔣方舟說她能接受對方肉體出軌，但不接受出軌時把和她的隱私說給第三者聽。
見多識廣的馬未都馬上接話，說你太年輕了，不知道這裡的厲害。
大部分情況，凡是肉體出軌了，都會和小三洩露隱私的。
因為要買小三的好，證明我和你的關係，比和我老婆親密。
為什麼國產劇裡的小三，總要救世主上身。
自帶要把男人從不幸的婚姻裡解救出來的使命，整天把“你老婆不懂你，我懂”掛嘴邊？
大概就是出軌男給的自信吧。
林珠是廣東人，大學生。
頻繁往來於內地、香港、國外，是大型服裝公司總部裡的紅人；
情史豐富，前男友裡還有外國人。
這些現在聽起來沒什麼。
但在80年代末、90年代初期，像天外來客一樣扎進出軌男康偉業的心裡。
康偉業是在文革中度過前半生的人。
整個青春充斥著性壓抑和懷才不遇。
老婆段麗娜也不是心甘情願娶的。
段是大院軍二代，享有特權，他也跟著沾了不少光，永遠被老婆踩在頭上。
從認識到結婚十幾年，段張口閉口都是偉人語錄，跟渴望自由的他沒共同語言。
對康偉業來說，林珠身上不只是性吸引力，還有她帶來的一整個新世界。
《來來往往》裡幾次出現一句臺詞：
男人有錢就變壞，女人變壞就有錢。
康偉業們是第一波離開體制內，站在風口富起來的人。
聲色犬馬，當然也包括婚外情，對他們來說，還有點心理補償的意味。
林珠們身上沒有計劃時代的烙印。
跟她們在一起，假裝能找回年輕時，被壓抑的人性和做夢的權力。
就像是中年男人的一次“迴光返照”。
可惜這“光”只能返一回。
等到林珠走了，又認識了新女孩。
李小冉飾演的時雨蓬。
不是林珠那種嫋嫋婷婷的。
滿口「愛啊；藝術感受啊；你是亞當，我是夏娃啊……」的文藝名媛風。
時雨蓬是叼煙吹瓶，對著滿桌老男人，講葷段子的漢子風。
此時已經是90年代末，一個更新的時代來了。
老婆終於答應離婚，康偉業帶著離婚證去找時雨蓬。
把小姑娘嚇了一跳。
滿臉寫著：不會吧，老大爺，我只是想撈點好處就跑，誰跟你走心了。
康偉業也挺逗的。
拿錢吸引來年輕女人，卻總想證明女人看中的是他的人，而不是錢。
跟林珠在一起時，送了套獨棟別墅。
旁白是：我就想告訴你們，林珠不是那種貪錢的女人。
是老房子著火沒錯了。沒邏輯，不講理，幹就完了。
分手後，林珠賣了別墅，帶著滿滿一箱人民幣離開。
只剩匆匆趕到的康偉業，坐在搬空的大房子裡，哀悼逝去的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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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也不能說所有小三都是圖錢去的。
《來來往往》同期還有一部更轟動的電視劇——《牽手》，講的也是婚外情。
俞飛鴻塑造了一個和許晴完全不同的小三形象，王純。
不風情，不嬌媚，也沒有女神光環。
她是個普通大學畢業生。
在街上吃著幾毛錢的油條，到處找工作。宿舍收走了，正愁沒地方落腳。
如果說許晴的角色是渾身沒骨頭，永遠癱在男人身上的話；
俞飛鴻的角色，就是渾身都是骨頭，從頭到腳透著英氣。
她愛上的有夫之婦鍾銳也沒有康偉業有錢，是個清高的程式設計師。
王純純粹是被男人的才華迷住了。
沒有刻意的勾引，也沒耍過心機。
就剛好在一個三十大幾的男人，事業不順的時候出現。
男人家裡的妻子，做著可有可無的體制內工作。大多時間都是帶孩子，做家務。
婚前是才女，婚後就只懂得鍋碗瓢盆，不能理解他創業的艱難。
鍾銳帶著藝術家的傲氣，和滿腦子賺快錢的合夥人不歡而散。
他看不上康偉業那種土大款，估計也不會喜歡上林珠那種，叱吒歡場的蛇精附體。
他需要一個王純那樣的靈肉都能結合的伴侶。
不只年輕漂亮，還要和他一樣清高，有脾氣。
崇拜他的才華，支援他的理想主義。
《牽手》當年播出時，有媒體說它是中國版的《克萊默夫婦》。
都是大型婚姻勸退指南。
人到中年，滿地的雞零狗碎，沒話說都是輕的，不相看兩厭就不錯了。
能把婚姻撐下去的，都是靠（不是人人都有的）良知和懶。
王純最終受不了良心譴責，離開了鍾銳。
鍾銳離婚，追去她老家，王純已經交了新男友，他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離婚後，鍾銳有段時間一個人帶兒子。
終於體會到，一直犧牲事業、操持家務的前妻，真不容易。
而他當初只嫌她不思進取，從才女變成了市儈主婦，和他不在同一個高度。
在這些婚外情主題的國產劇裡，小三都沒和出軌男走到最後。
轉正後的故事就不好看了。
無非是複製出軌男上一段，他想拋棄的生活而已。
比如《來來往往》裡，林珠離開康偉業，就是受不了同居生活。
洗衣做飯，等男人回家，哪是她這種天生的情婦，能做的事？
只談情說愛怎麼都好說，真在一起生活了……
年齡差距，觀念差距，各種不調和才一件件顯露出來。
風花雪月落地成柴米油鹽，女神也就失去了光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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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紀之交的國產現代劇，大多走寫實風。
沒有無所不能的完美妻子和她的妻寶丈夫；
也沒有沒來由的“茶藝大師”。
讓他們為出軌而出軌，為打小三而打小三。
與其說那些劇在講出軌，不如說在講婚姻的真相。
此後，現實題材劇越來越少。
上一個值得一提的小三角色，是《蝸居》裡的海藻。
用出軌來形容她和宋思明的關係，好像有點輕。
他倆是明晃晃的包養關係。
《蝸居》雖然也有宋思明原配妻子的剖白。
後悔犧牲自我，拿半輩子去做男人軍功章的另一半真不值得。
也帶到了中年夫妻生活乏味，只剩一地雞毛這些老話題。
但它真正要講的，是社會階層固化，多數人難以跨越。
宋思明迷住海藻的魅力，全來自他手裡的權力。
海藻也不像林珠、王純那樣，把“愛啊，懂得啊”掛嘴邊。
她和男友分手，取悅宋思明，擺明就為了享受特權帶來的一切——
豪宅和義大利紅木傢俱；
湊齊了姐姐房子的首付；
姐夫犯事兒被抓，當天就有大律師把人帶出來；
去上班，老闆也要看她的臉色……
海藻日常中能遇到的大部分煩惱，到了宋思明那兒，都像過家家一樣無足輕重。
幾乎沒什麼是他一個電話不能解決的。
《蝸居》在2009年播出。
印象中，當年罵海藻的並不多，遠比不上現在對林有有的討伐。
當時的網友更多地在討論：
如果你是海藻，你能拒絕宋思明嗎？
再後來，對《蝸居》的討論，又多了一條：
這是不是最後一部現實題材國產劇？
海藻之後的小三，基本都是艾莉那種，腦門上寫著“我是惡毒狐狸精”。
窮人從國產劇裡消失後，婚外情題材，也不再聚焦普通家庭。
連林有有，一個剛畢業的小女孩，戴的耳釘都是梵克雅寶；
雖然開的是平價代步車，但光是京A車牌，少說也能把一半的同齡北漂女孩比下去了。
沒交代任何背景，她一出場就輕車熟路地開始勾引許幻山。
但她從頭到尾什麼也沒撈到，連住的房子都是租的。
等到許幻山表示不會離婚，她的情商突然掉線，轉變成偏執跟蹤狂……
這劇雖然不像《回家的誘惑》那樣沙雕，但其實林有有和艾莉是一樣的。
都是專為了襯托女主的工具人。
她們存在的意義，是耍手段時惹觀眾罵；
被女主撕時，讓觀眾爽就夠了。
從艾莉到凌玲再到林有有，現在的觀眾罵起小三角色來，越來越狠。
現代劇裡，鬥小三總是最讓人真情實感，大概是因為其他的情節——
比如拿著10萬塊去英國留學；上個遊輪豔遇高階海王；
拿全部積蓄拼鉑金包這種情節，大多懸浮在空中。
只有鬥小三這個環節才是現實中一直在發生的吧。
只是有點可惜。
曾經國產劇裡的情感關係，可以反應一個時代下，人們的現實處境。
值得二十年後，還能反覆細看。
而現在，也只有在熱搜和短影片裡刷刷屏，提供碎片爽點，這一個功用了。
真實的人性隨著現實題材的消失而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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