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裡，襲人是賈寶玉身邊的首席丫鬟，她的一生，也頗有傳奇色彩。她並非賈府家生子，而是因為家裡窮，老子娘險些餓死，因此從小就被賣到了賈府做丫鬟。

對於沒有任何根基背景的襲人來說，能從一個普通丫鬟，到成為賈母身邊拿一兩銀子的一等大丫鬟，再到被指派到賈府的金鳳凰賈寶玉身邊服侍，最後被王夫人看重，作為寶玉準姨娘人選培養，不能不說襲人確有過人之處。

從原文可知，襲人被曹公賦予了一個“賢”字，她雖然生得不如晴雯，但若論綜合能力，為人處事，人情往來，成熟穩重，深明事理，大方得體……襲人卻毫無懸念地拔得頭籌。然而，她的一生，卻也並非順風順水。

襲人的前半生可以說風光無限，無論是服侍史湘雲，賈母還是賈寶玉，都遇到了好主子，給了她極大的體面，尤其服侍賈寶玉的那些年，襲人可以說是穩坐怡紅院首席丫鬟的位子。

襲人的後半生，卻沒有那麼好運，她並沒有如願以償嫁給寶玉做姨娘，也沒能一直守在寶玉身邊。雖然我們看不到八十回後的原文，但從襲人判詞裡，我們大致可以窺探其充滿榮辱的一生。

第五回裡，賈寶玉神遊太虛幻境，無意間進入了薄命司，先後看到紅樓夢群芳判詞，其中在又副冊第二首，看到了關於襲人的判詞。

寶玉看了，又見後面畫著一簇鮮花，一床破席。也有幾句言詞，寫道是：枉自溫柔和順，空雲似桂如蘭。堪嘆優伶有福，誰知公子無緣。

熟讀紅樓後，我們不難猜出襲人判詞裡的資訊，她的人生最終歸宿是嫁給了戲子蔣玉菡，賈寶玉與她並無婚姻緣分。我們不妨一句一句來看襲人判詞。

襲人的判詞的這頁“畫著一簇鮮花，一床破席”，這個畫面透露了幾個資訊：一則，鮮花寓意花，破席諧音襲，合起來指花襲人，這暗示了襲人的名字。

二則，鮮花是暗指襲人出身，她雖是賈府丫鬟，但賈府因為是國公府，而襲人又是服侍過賈母的大丫鬟，自然極有體面，吃穿住用的待遇，可能比平常人家的小姐還要講究。破席則極有可能暗示襲人嫁給蔣玉菡之後的窮困生活。

很多人奇怪，襲人為什麼最終會過上如此窮困的生活呢？最大的可能則來自賈府被抄沒，蔣玉菡因為跟賈寶玉、北靜王等人的關係，又可能後期與忠順王府交惡，而忠順王府又與賈府素無往來，所以兩人皆受到牽連，因此過著十分窘迫的生活。

紅樓夢問世兩百多年來，因為只存前八十回（準備地說，只有七十八回），產生了許多未解之謎，而襲人到底是忠是奸，是好是壞，也因為沒有最終結局，紅迷之間乃至紅學界一直爭論不休，至今沒有定論。

其實在襲人判詞裡，曹雪芹已經給出了答案。前兩句判詞，曹雪芹說襲人“枉自溫柔和順，空雲似桂如蘭。”可以說既肯定了襲人的賢，又褒中帶貶，認為她的“溫柔和順”與“似桂如蘭”的良好品行，最終也不過是白費力氣。

曹雪芹為什麼這麼說呢？我們從原文多處情節都可以找到答案。襲人對寶玉可以說是費盡了心思，用盡了心神，一切都為寶玉好，處處都要維護寶玉。

第八回楓露茶事件，寶玉因為李嬤嬤之事大發雷霆，摔了茶盅，鴛鴦趕來詢問，襲人唯恐事情鬧大，以自己失手滑倒摔了茶盅遮掩過去了。作為寶玉的貼身丫鬟，若事情鬧大，她也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十九回裡，襲人從家裡回來，以自己終身大事為賭注，對寶玉進行了一次苦口婆心的勸諫，讓其專心讀書不惹老爺生氣，不再吃女孩嘴上的胭脂，不再毀僧謗道，可謂用心良苦。而如果寶玉能夠專心仕途，以後能掙個一官半職，襲人最終也一樣會跟著有體面。

二十一回，襲人因寶玉沒有男女之防，依然不管不顧，假裝與寶玉冷戰，寶玉不明就裡，自覺沒趣，一日都沒大出門，弄清襲人生氣原委後，寶玉最終斷簪發誓，雖然他未必真的能做到，但襲人的苦心我們都看得出。

像晴雯跌扇寶玉要趕走她，李嬤嬤大罵襲人，寶玉捱打襲人進言王夫人等情節，都寫出了襲人的溫柔和順與穩重成熟，她的忠誠本分，她的盡職盡責，先後贏得了賈母、王夫人、王熙鳳這三代賈府女主人的認可。

不少人認為襲人心裡藏奸，其實站在襲人角度來看，寶玉是她的主子，她所做的一切，都是為寶玉著想，這恰恰體現了她的忠誠與穩重，也正因此，她才會得到重用。當然，襲人也有自己的私心，因為寶玉就是她的終身依靠。

襲人可能做夢也沒想到，她最終沒有做成寶玉姨娘，而是嫁給了一個戲子蔣玉菡。這一點在原文賈寶玉與蔣玉菡互換汗巾子一回，曹雪芹早已埋下伏筆。

她對賈寶玉所有的付出，終究都是白付了，錯付了，她的所有努力，最終換來的是竹籃打水一場空。不管是忠誠也罷，奴性也罷，溫柔和順也罷，心裡藏奸也罷，她最終與賈寶玉有緣無份，而是嫁為他人婦。

因此，曹公在其判詞裡說她是“枉自”“空雲”，再優秀再好又有什麼用呢，不過是白操了一世的心，最令人羨慕的是戲子蔣玉菡，在那個戲子是下九流行當的古代，他能娶到賈府中的一等大丫鬟做老婆，可說是極大的福分了。

對於襲人來說，在她嫁給蔣玉菡之時，內心一定是充滿了不捨和遺憾的，她與寶玉有著很深的感情，寶玉離不開她，她更是早就將寶玉看成終身依靠，卻沒想最終卻是“誰知公子無緣”的結局。

不少人可能有疑問，襲人好端端的，為什麼會離開寶玉，嫁給蔣玉菡呢？這中間到底發生了什麼？最大的可能，也許跟賈府敗落有關，襲人被逼無奈之下離開賈府。

有分析認為襲人是忘恩負義之人，眼見賈府敗落，嫁給寶玉不可靠，就提前離開了賈府，嫁給了蔣玉菡，這顯然小看了襲人。賈母認為她是克盡職任，心地純良，是十分忠誠之人，自然不會看錯人。

二十八回裡脂批也曾透露：蓋琪官雖系優人，後回與襲人供奉玉兄寶卿得同終始者，非泛泛之文也。由此可知，襲人絕非內心藏奸，薄情寡義之人。即便她後來嫁與蔣玉菡，依然在寶玉落難後給予了幫助。

襲人的一生，最榮光的時刻，大概就是被王夫人看重，並提了她的月例銀子，甚至她母親病重，精明的王熙鳳早看出王夫人之意，於是按照姨娘之禮打扮襲人回家。

在襲人人生最閃亮的時刻，卻不知悲劇也悄悄伏下，既入了薄命司，自然就是薄命人。她的薄命在於從小被賣為奴婢，好容易遇到好主子，終身有望，卻又在最後關頭嫁與戲子。前半生的榮光，最終輸給了後半生的淒涼。

作者：夕四少，為你講述不一樣的名著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