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尚武注意到,死者的褲子是開著的。而且還沒有皮帶!

“皮帶呢?”他問。

“沒發現有皮帶,也沒有發現死者吳小發用別的東西代替。”支隊長說。

尚武心想,這樣的話,那麼走路不都得用一隻手提著褲子?他聯想到在農村插隊時,中國北方的農民有不用褲帶的,就是把褲腰就地打一個折,再往下卷一個卷,那樣褲子就不會往下掉了。可那樣也只是權宜之計啊。要出門幹活,還是不行的。再說現在的褲子不適合卷腰。一般情況下還是要找個帶子之類的東西對付一下才好。總之,這起一個疑點!

這裡離死者的居住地只有不到100米的距離,他穿的如此不整齊,不像是剛剛從外面回來時遇害的。倒像是急匆匆出門赴約,這才導致渾身穿戴不整。到底是什麼事使他如此著急,連褲子都沒有穿上褲帶就出來了呢?

而他倒下的地方,又是不是第一案發現場呢?他臨死前有沒有呼救呢?

摩托車旁邊是一片小,樹林邊一片空地,這裡是石灰窯的料廠。

空地的邊沿是一孔石灰客,只見青煙繚繞,尚武走過去,爐火正紅,得用一手擋住臉,才能往窯孔裡一看究竟。

“窯裡檢查過了?”

“已經檢查過,沒發現殘留物,不過窯火的溫度很高,並且正是旺盛時期,溫度達到800多,即使有什麼東西也化成灰燼了。”程支隊長說。

“如果燒了什麼東西痕跡還是有的。是不是,魏總?”

“那要看時間的長短和溫度的高低。”魏總說的還是很客觀的,準確表達是他的特點。他的這一特點曾經被人拿來說事,他不以為然地說,男人的表達就應該準確無誤,不能信口胡說。

偵查員們都已經注意到窯火了,如果兇手要滅跡,窯火是最方便最有效的手段。

石料場上有一間獨立的小磚房,它的用途是起工棚作用的,平時放點工具,石灰窯開火的時候,值班人員在這兒休息。

小屋的門上了鎖,鎖上有明顯的血跡。尚武在這裡停住腳步,問:“誰留下的?”

“還沒有做出來,幾個主要的點的血樣都採集了,要到市裡才能定下來。”駱局長說。

只到這裡,尚武就覺得這個案子有些詭異:這個小屋的鎖上留下血是什麼原因呢?這屋子裡一定有留下血跡的人需要或者想找的東西。如果是兇手留下的,兇手要進這間放置工具的屋子裡幹什麼?如果是被害人留下的,那到底是生前到此還是死後被兇手硬拖到此留下的呢?

石灰窯依山勢而建,石灰窯的底部的出灰口連著兩棟房子,站在石灰窯頂,可以看到整個兇案現場的全貌。左邊的一棟就是石灰窯主的居住屋,主要的兇案發生地。胡曉青叫來派出所長,將這裡的基本情況向尚武彙報。

派出所長是本地人,他說,黎明石灰廠就是一孔石灰窯,是鎮上56歲的男子汪世書和他54歲的妻子陳小潤建造的。夫妻倆原是鎮上的居民,以做小買賣討生活,生有兩個兒子。2006年,28歲的大兒子死於癲癇症。小兒子今年26歲,在武漢市開出租。

他們家人很早認識到想要富起來,就得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於是他們便打起了石頭的主意,挖了這孔窯燒石灰,雖然整天烏煙瘴氣的,但是能賺錢。而且燒石灰這個活兒技術含量很低,幹活的只需要力氣,不需要什麼技術。

兩口子僱了幾個工人,但除了運料的司機吳小發,其他都是老人,最大的居然有63歲,最小的也已經年過半百。這些人都是老無所依,出來混口飯吃。這裡面唯一稱得上正當年的男人,就是路邊的死者吳小發,他開一輛手扶拖拉機,為窯廠送貨。

大傢伙一邊檢視現場,一邊聊天,很快就來到石灰窯旁邊。這座石灰窯結構簡單,就地取材建成。就是在靠山的地方打,上一個圓形的大洞,將泥土夯實,裡面一層石頭一層煤灰再一層泥土一層石灰的累加。利用煤的燃燒特性和石頭產生反應。等待煤灰燒完,石頭就變成了石灰。冷卻後排除石灰,再添上石料和煤如法炮製,周面復始。此時窯火還很旺,明顯是剛點火不久,站在附近,只感到熱浪湧動,啪啪作響。

胡曉青說道:“窯下面的兩棟房子,左邊的一棟三間就是案發現場,平時汪世書夫婦以及幾個打工的就住這裡。右邊的一棟是吳小發一家三口住的地方。”

十大懸案之紅安八屍案(2):現場分析

中心現場正面圖

十大懸案之紅安八屍案(2):現場分析

中心現場側面圖

從窯上下來,一條白狗橫在面前。見有人來,低頭朝一邊讓去,不時地回看讓開的距離夠不夠,等人走近點,它再讓遠點,人遠了,它再近點。

派出所所長介紹說:“這是窯廠的看家狗,兇的很,只要有人接近它的地盤,它就會做出反應。如果主人不在家,一般人不敢從這裡經過。這條狗只聽主人的,再怎麼叫喚,只要主人一聲大喝,就乖乖的了!”

“但是,今天我們來了以後,就沒聽到它叫一聲!”在屋簷下,有個狗窩,白狗就以此為中心,四處遊蕩!

十大懸案之紅安八屍案(2):現場分析

白狗顯得如此孤獨

7

現場勘查正在進行中,省市縣三級的技術人員和現場專家正在認真細緻的勘察現場。現場勘察的一個重要原則是“三先三後”,那就是:先外后里,先下後上,先無後有。

其中的“先外后里,先下後上”很好理解。現場勘查的時候,從室外到室內,從地面向上逐漸檢查。而“先無後有”則是氣味、微量物證和生物檢材等不容易檢測的或者含量非常少的優先,其他如明顯血跡和腳印則之後再檢查。

有一次,一個男子早晨被發現死在家裡,是顱骨損傷導致的,勘察現場後四處找兇手,其實死者是喝醉酒回家摔倒致死,由於沒有重視屋內的酒味,所以浪費了很多時間!

中心現場的勘察工作主要是黃岡市刑偵支隊挑大樑,縣公安局和省廳的人馬輔助。

中心現場慘不忍睹,就是見多識廣的老刑偵,也免不了倒吸一口涼氣。

首先映人眼簾的就是大門口臺階上的女屍,這人叫陳小潤,就是窯主汪世書的老婆。她頭朝門裡仰面倒在地上,胸前灑滿炭灰,身上有被火燒過的痕跡,旁邊的一根立柱上佈滿血跡。

大門是鐵門,是敞開的。屋裡的正中一間是公共活動間,有算得上叫沙發的東西。地上凹凸不平,低窪的地方淌滿凝固的血,血泊中躺著兩具屍體,年紀大的是窯主汪世書,年紀小的就是司機吳小發9歲的兒子吳梁波。

右側的房門破碎倒塌,碎片蓋在孩子的身上。從破碎的門往裡看,不到20平方米的房間是一張床和一臺黑白電視機佔據了大半個空間,剩下的地面上橫七豎八躺著三具屍體。四面的牆上都是人體的血液和腦組織。這三個人就是窯上的兩個工人和吳小發的妻子汪春蓮。

左邊的房間門開著,門的背後有一具屍體。這個人歲數明顯更大一些,也是窯上的工人。

這些屍體有一個共同的特點,那就是整個腦袋都已經變形,脖子是被砍斷的。

晚上七點多,第一次案情分析會在鎮政府三樓會議室召開。首先,是對被害人情況的介紹:

1、汪世書,男,56歲。是窯廠老闆,家有三口人,一個妻子,一個兒子。

2、陳小潤,女,54歲,老闆娘。為人厚道,心地善良。

3、吳小發,男,33歲,本地人,小學文化,拉料司機,汪春蓮的丈夫。

4、汪春蓮,女,32歲,吳小發的妻子,勤快,膽小怕事,對人友善,是汪世書的堂妹。

十大懸案之紅安八屍案(2):現場分析

吳小發和汪春蓮夫婦合影

5、吳梁波,男,9歲半,小學三年級學生,是吳小發汪春蓮夫婦的兒子。

十大懸案之紅安八屍案(2):現場分析

汪春蓮和兒子吳梁波的合影

6、汪世軍,男,60歲左右,單身一人,不愛說話,性情懦弱。

7、黃世貴,男,60歲左右,孤寡老人,無依無靠。

8、袁架子,男,60歲左右,屬於無家可歸者。

可以說除了吳小發,都是老人、婦女和小孩。

之後,是現場情況:

一號現場,是村村通公路到窯廠必須經過的一條土路上,從村村通公路下來後上了土路就看到一雙拖鞋,常邊的雜草和樹枝上佈滿了血跡。沿著土路走20米,就是一輛摩托車橫臥在路邊的草叢中,車前輪左側輻條及制車板上有大量血跡,其他地方也有血跡,點火開關處於關閉狀態,大燈處在關閉檔!”

車右邊沒有倒車鏡,但固定倒車鏡的部件仍在車把上,車把的上端可見新鮮斷裂痕跡。將車身扶正,發現油箱和油箱下面的地面上有血跡。血跡中心粘有一撮毛髮,斷面較整齊,像是被利器割下來的。

死者吳小發的一條腿壓在前輪處下,人早已經死亡,雙腳穿著襪子,襪子底部沾滿泥土,死者順著土路的邊溝仰臥在血泊中。

距屍休幾米遠的地方有一棵樹,樹邊發現有一部摩托羅拉牌手機和一塊手機電池,電池與手機分離,散落一旁。手機裡卻沒有卡。

二號現場就是汪世書的家,順著土路往左邊走去,在50米處拐了一個彎,是一個農家小院落,房屋坐北朝南,平房磚瓦結構共三間,外牆未裝修。汪家房屋的西面堆放有木料,木料的北面是石灰窯窯洞,門前是一口水塘。那條長約100米的機耕路從“村村通”水泥路下來一直通到汪時蔬家門口。

汪家房屋外的走廊是石棉瓦搭建,為水泥地面。走廊南邊由四根水泥柱支撐。門前為土質地面,地面溼潤。汪家大門開在中間。進大門是堂屋,東西兩側各有一房,兩房均分南北兩小室。其中東側房南室為汪世書兒子臥室,北室為汪世書居住,西側房南室是陳小潤臥室,北室是廚房。

陳小潤的屍體就躺在走廊上,而其他六人的屍體則在屋內。四周的牆上噴有大量的血。現場的3個臥室中書桌和床頭均有大量翻動,在翻動的部位上發現有大量血手套印痕,現場地面提取有19枚同種鞋底花紋的血足跡,室內提取有疑為打擊工具的木棒以及帶血的菜刀。

十大懸案之紅安八屍案(2):現場分析

第二現場其中一個屋子的景象

十大懸案之紅安八屍案(2):現場分析

另一個屋子的景象

8

接下來,作為一省刑警的頭頭,尚武必須先做出自己的分析:

“這兩個現場有八個人死亡,我認為最蹊蹺的地方,就是吳小發的死!經過測算,汪世書的兒子離家來到武漢是晚上7點20,他馬上打電話報平安。而吳小發離開自己岳父汪業楊家之後到達石灰廠的時間也是7點30分左右,也就是說,七點半之前人都應該活著。”

吳小發的兒子吳梁波本來想留在外公家的,但父親堅持要帶他回去換洗衣服,卻沒想到把兒子一同帶上了黃泉路!

“而透過走訪群眾,昨晚8點多狗曾經叫過,但平時狗叫都有人出來大喝一聲,而昨晚則沒有人出來。根據法醫檢測,8名死者胃內溶物都是飯後一小時左右,而石灰廠吃飯一般晚上六點多。今天下午又有村民反應昨晚9點多經過村村通公路看到了摩托車倒在路邊,但天黑沒有看到屍體。因此作案時間應該在7點半到9點鐘這個時間。”

“那麼,是幾個人作案呢?不少偵察員覺得至少兩人,因為一共八個人遇害,但我認為只有一個人動手!”尚武強調了“動手”兩個字!

“現場八個人,都是棒子打頭部,刀砍頸部致死,看起來是兩種兇器,實際上恰恰表明兇手就是一個人!因為如果是團伙作案,不太可能像流水線似得按照先後順序來殺人!而現在沒有證據表明現場之外有沒有人,所以認定是一人作案。”現場一陣討論聲,大家都比較認同尚武的判斷。

“那麼,誰先被殺死的呢?我認為就是吳小發!因為,吳小發的血在第二現場被多次檢測到,甚至看守石灰窯的小屋門上都有他的血跡,那麼就只有一種可能,他先被殺死而後由兇手將血帶到第二現場。”

“可是,吳小發怎麼會到公路上去呢?而吳小發的穿著打扮不像是要出門去的,他趿著拖鞋,穿著褲子,是準備上床睡覺的,特別要說明的是,吳小發出門的時候,褲腰上就沒有褲帶,這身打扮屬於一身居家打扮。這一現象很反常,有悖常理,這就決定了吳小發與這個案子的特殊的關係。我斷定,兇手與吳小發認識,不但是認識,而且關係還很特殊。”

十大懸案之紅安八屍案(2):現場分析

案情分析會現場

“為什麼這麼說?因為案發當天晚上,8點多鐘天上就下起了雨,氣溫很低,天很黑,黑得伸手不見五指。在這樣的天氣條件下,吳小發有什麼事情需要在這個時候出去?他和兇手什麼關係,這麼黑的夜可以一起出去?他是遇到了什麼事情能讓他不換衣服,穿著拖鞋就發動摩托車,赴了這場死亡之的?”

尚武一連用了幾個設問,像在問大家,又像在問自己。他說他做這樣一個假設,可以解釋發生的這一切:

12月27日晚上6點鐘,吳小發在石灰窯吃完晚飯,騎著摩托車去岳父家接兒子,在岳父家看了一會電視,新聞聯播開始了。根據吳小發的岳父汪業楊的反映,吳小發不愛看新聞節目, 於是節日一開始,他就帶看兒子走了。7點鐘不到回到石灰廠,農村的夜很長,晚上比較冷,沒有什麼事情做,吳小發晚上也不打算再出去。他停好摩托車,回到自己的屋裡。脫掉沾滿泥土的工作服,換上居家的衣服和拖鞋。”

“這裡請大家注意,他的褲子沒有褲帶,也就是說,通常情況下,他得一手提著褲子行走,或者簡單的把褲子在腰間打一個折,這樣才能勉強不會掉下來。當然,我們都有這樣的經歷,有時候找不到褲帶,也能對付一陣子,只要不出門就行。但是,如果要出去,那是一定得找根皮帶或者別的東西把褲子紮好。吳小發沒有這樣做,因為他沒必要,這表明,他不打算出門了。這沒有帶子的褲子暗示了犯罪嫌疑人的秘密。這時,吳小發兒子吵著要去找媽媽,說還想看一會兒電視。於是,吳小發答應送兒子去找媽媽。從吳小發的住處到汪世書的住處,只有幾步之遙。吳小發就這般裝束把兒子送到妻子汪春蓮手裡。”

現場一共兩處房子,但是,只有窯主汪世書家裡有一臺電視機。荒郊野外的小屋,看電視成了這裡八個人唯一的消遣。

“吳小發也坐下來看電視:這個時候的屋裡一共有八個人,其中五個人在右邊的房間裡看電視。他們是吳小發一家三口,還有兩個工人,中間的屋裡有三個人,分別是汪世書夫婦和另一個工人。”

然而,這個時候出現了第九個人!這第九個人是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