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乎使用者2015-04-29 12:20:48

斯科特去世前一年，也就是他最後一次見到澤爾達之後，他寫信說：你是我見過最溫柔的人，我愛你。

馮卓沙2015-07-11 10:13:31

澤爾達這個人太傲氣 敏感

人民文學出版社2018-03-20 12:22:52

借這個話題，說一下澤爾達其人。

在美國文學史上，澤爾達僅僅留下一部長篇小說，成就遠不如丈夫菲茨傑拉德，但她卻是後世作家熱衷書寫的物件。1970年，南希·米爾福德撰寫了澤爾達的傳記，2007年，吉萊斯·勒華以她為原型寫出小說《阿拉巴馬之歌》，並榮獲龔古爾文學獎。近年來，隨著《Z：一部關於澤爾達·菲茨傑拉德的小說》出版，對澤爾達的評論再次達到高點。與此同時，好萊塢巨星詹妮弗·勞倫斯正在和著名導演朗·霍華德合作一部名為《澤爾達》的電影，她將在片中扮演澤爾達。無獨有偶，寡姐斯嘉麗·約翰遜也要在《美麗與毀滅》裡挑戰澤爾達一角。澤爾達在美國文化領域的影響可見一斑。

為什麼是澤爾達？因為她是一戰後美國新女性（現代女性）的代表。在爵士時代，英美掀起了女性運動的浪潮，女性工會的成立、女權運動在政治領域的突圍以及現代主義的文學浪潮衝擊著維多利亞時代的貞潔婦女觀，與此同時，一戰的爆發導致大量青壯男性奔赴戰場，女性補充空缺崗位。戰火讓男性世界陷入疲憊，新潮女性藉機成為弄潮兒。她們挑戰父輩的道德觀和美學觀，宣洩慾望的同時書寫自身，澤爾達就是其中一員。

澤爾達出身於阿拉巴馬的富裕家庭，她的祖父丹尼爾·塞爾創立了蒙哥馬利第一家報紙並任主編，兼任蒙哥馬利市大議會首席秘書；祖母朵拉·摩根·塞爾出身於亞拉巴馬摩根家族，其兄為聯邦政府參議員；外祖父威利·梅琴是肯塔基州立法委員會成員，1872年入選美國聯邦政府參議員，並獲南方民主黨提名，參加競選美國副總統；父親安東尼·塞爾是蒙哥馬利市最高法院法官；母親米密涅瓦·塞爾多才多藝，發表過詩歌、小說和劇本，有舞臺表演經驗。在這個標準的上流家庭，澤爾達自小受到禁慾式的教育，她的母親為她設立了六條淑女規則：

“坐不蹺腿，背不靠椅，出門要帶手絹，手套釦子要扣嚴，在家勿赤腳。”

但澤爾達厭倦這些教條，她曾

“在曼哈頓所有俱樂部的每張桌子上都跳過舞，裙子掀到了腰部。高高地架著雙腿，當眾抽菸，嚼口香糖，喝酒醉得滑到了陰溝裡。”

澤爾達樂於與異性交往。當她只有6歲，她就爬上自家屋頂，打電話給消防局，謊稱火災發生，笑看消防車、鄰居和警察亂作一團。到18歲那年，她又運用自己的魅力，挑逗附近軍營裡的飛行員們，指示他們在自家屋頂上空，做特技空中飛行。飛機的轟鳴聲攪得鄰居們忍無可忍，後者怒而向軍營首長們告狀。無怪乎林·拉德納說

：“菲茨傑拉德先生是一位小說家，菲茨傑拉德夫人是一位新奇人物。”

但在中國，關於澤爾達的討論並不多。直到上世紀八十年代，《了不起的蓋茨比》等小說引進國內，國內菲茨傑拉德研究方興未艾，澤爾達才進入讀者視野。上世紀末，中國批評家關注的是澤爾達作為“菲茨傑拉德夫人”的身份，他們從男性視角出發，以“對菲茨傑拉德的影響”來判斷澤爾達的功過是非。這一時期，海明威對澤爾達的看法被頻頻引用，海明威說

：“女人成就了他，但也毀了他。”

這個女人正是澤爾達，在海明威看來，澤爾達是阻礙菲茨傑拉德更進一步的魔鬼。海明威的這一觀點被諸多學者採納，由此夯實男性視角的文學觀。在傳統書寫裡，澤爾達如同紅顏禍水，她嬌生慣養、傲慢無禮，把生活弄得一團糟，也讓丈夫早早陷入沉重債務。

這並非個例。當作家楊絳去世時，她最響亮的名號是“最賢的妻”；當王小波去世後，性學家李銀河長時間生活在“王小波妻子”的符號下。文壇津津樂道男性作家的妻子、情人，以男性為主角來建構文學世界，在這種心理的作用下，男性作家很少會被丈夫的符號壓制，但女性作家截然相反，即便她們自身流光溢彩，一旦步入婚姻，後半生也容易被妻子的符合壓制。後世對澤爾達的書寫印證了這一點，尤其是在中文世界，澤爾達僅僅被視作菲茨傑拉德的附庸。

後人常常提起澤爾達的出軌事蹟，那是在1925年，她與一位法國空軍飛行員有過一段情緣。這成為後人斥責澤爾達道德敗壞的例證。但是，在宣洩慾望的爵士時代，澤爾達並非個例，她的交際方式在新潮女子中非常普遍，她們藉此宣示自己的主體性，視陳規陋俗為糞土。不獨女人，男性早已深諳此道，即便是恪守道德觀念的菲茨傑拉德，他在普林斯頓的派對裡也沒少眉來眼去，到了晚年，寂寞孤獨的菲茨傑拉德亦找到一位情人，那就是專欄作家希拉，是後者陪伴菲茨傑拉德度過最後時光，而非澤爾達。但在中文世界，希拉被隱去了，而澤爾達的沾花惹草則被大書特書。

澤爾達很有創作才華。她的長篇《給我留下華爾茲》是一部華麗的自傳體小說，與丈夫的《夜色溫柔》構成了一對“最不尋常的夫妻篇”。這是一個女性奮鬥的故事，小說第一部分描寫了澤爾達熟悉的美國南方生活，第二部分描寫了戰後紐約和巴黎的繁華，可與海明威的《流動的盛宴》互相關照，第三和第四部分則以澤爾達的芭蕾舞經歷為素材，書寫了職業女性的奮鬥與艱辛。 學者朱法榮曾評價道：

“ 該小說是女性主義文體的典範。小說語言高度視覺化、片段化，運用了大量明喻和隱喻，有許多張愛玲式的機智和悖論。”

還有一些側面能彰顯澤爾達的靈性，比如：菲茨傑拉德曾在《漂亮冤家》、《夜色溫柔》等作品中一字不改地搬運她的信件，而《了不起的蓋茨比》這一書名恰恰是澤爾達的手筆。在《緣起澤爾達》第四集中，編劇就透過“抄襲”的情節為澤爾達鳴不平。在劇中，菲茨傑拉德不允許澤爾達出版自己的日記，他的理由是愛與保護，但澤爾達心知肚明，他害怕世人發覺信件內容與小說的重合，害怕自己擔負起抄襲妻子的質疑。

菲茨傑拉德樂於書寫窮小子的故事，而澤爾達就是現實中的富家女。無論是《了不起的蓋茨比》、《人間天堂》、《冬天的夢》還是《夜色溫柔》，都有“窮小子愛上富家女，最終被拋棄”這樣的情節，它與菲茨傑拉德的生活經歷有關，也和父權社會的隱秘文學傳統有關。“窮小子愛上富家女”並非菲茨傑拉德的首創，早在狄更斯的時代，這個人物衝突就非常普遍，在西方，它的源流也許是騎士小說，經過文藝復興、工業革命、啟蒙運動，社會階層洗牌，騎士階層破落，公主也改顏換像，成為資產階級的閨閣小姐。在“窮小子愛上富家女”的模式中，窮小子出身工人或農民家庭，隸屬於鄉村或工廠，富家女出身於資產階級，多是銀行家、企業主、政客之女。窮小子生氣勃勃、體力充沛，富有浪漫主義的精神和改變世界的動力。富家女膚白貌美、瘦弱無力，成長於日益固化卻缺乏力量的上流階層。書寫這類故事的多是男性作家，他們對工農懷有同情，意識到資產階級對工農的剝削，卻囿於自身階級屬性，不敢對資產階級進行徹底批判，指望下層的新鮮血液湧入上層，給資產階級補血，這就是窮小子為富家女獻祭的原因之一。（在這一點上，英國作家哈代跳出這一模式，書寫窮女孩苔絲的故事，在當時饒有新意）

同時，男性書寫者在寫作“窮小子愛上富家女”時，潛意識受到他所在的時代和歷史的影響，無論是菲茨傑拉德還是別人，他們依然在預設——男性更能改變世界，比起女性，男性更具有力量，在事物運轉中更佔有主導地位。以《了不起的蓋茨比》為例。蓋茨比和湯姆對黛西的爭奪，本質上是男性對自己的慾望的爭奪，在整個事件中，黛西的想法反而成為蓋茨比與湯姆想法的附庸，黛西做的決定，往往是被男人的逼迫所影響的。在這個故事中，黛西這個人物不只是幻夢的化身，也是男性英雄史詩裡那個被男人追逐的符號的化身。

但是，也不能據此說菲茨傑拉德是一個男權主義者。我們無法忽略他對新女性的肯定，《了不起的蓋茨比》中的喬丹·貝克就是一位典型的新女性，性感而富有力量。菲茨傑拉德是一位矛盾的作家，一方面，他同情被壓迫的階層和性別，欣賞新女性的努力；另一方面，他在潛意識裡仍有“男性主導世界執行”的殘片，而在生活中，他也的確壓制了澤爾達的創作。

法國作家西蘇認為

：“要消解頑固的二元對立並推翻父權制的壓制，就要從語言的解構和批判，從寫作開始。”

而寫作是女性宣示自己的主體性的一種方式。透過寫作，女性可以改變為男性為主導的話語體系，將自己從男性道德構建的“紅顏禍水”、“仙女妖婦”中掙脫出來，由此建立起屬於女性的話語體系和審美標準。作為新女性的一員，澤爾達的確在透過寫作實踐這一點，《給我留下華爾茲》是一部昭示女性主體地位的作品，文字中一切事物運轉和矛盾生髮的主導者都是女性，在小說中，男性角色反而被戲仿為改換性別的“紅顏禍水”，澤爾達透過這種顛倒實現對父權社會的反諷。

澤爾達可謂早期的女性主義寫作者，她的創作讓我們聯想起女性主義寫作的經典理論——在父權社會，被壓制的女性的表達不被重視，她們的身體成為實際的語言

，“它的肉體在講真話，她在表白自己的內心。事實上，她透過身體將自己的想法物質化了；她用自己的肉體表達自己的思想。”

為了打破這套陳舊的呼籲體系，女性主義寫作者呼籲女性書寫自己、書寫一切男性可以談論的話題。關於身體、關於愛慾、關於工作，關於女性存在的時時刻刻。

不過，僅僅在女性寫作或女權主義的層面敘述澤爾達也存在問題，如此會讓複雜的人物被單一符號所遮蔽，文字的其他資訊被單一理論所排擠。與其說《給我留下華爾茲》是參照新潮理論寫下的小說，不如說這是一次澤爾達的自我表達，她並不為迎合某一派別，而只是用寫作的方式宣示自己的在場。當澤爾達死後，美國文學史上對澤爾達的重複改寫已經脫離了澤爾達本身，後來人假紀念之名兜售著自己的理論，搶佔文學話語的制高點。自他們筆下，澤爾達已化身為一件武器，成全一次又一次立場的狂歡。如同魯迅對《紅樓夢》的說法：“一部紅樓夢，”而真正的紅樓夢，早已消失於作者停筆的一剎。

參考資料：

1。安妮·福勒：《Z：一部關於澤爾達·菲茨傑拉德的小說》；

2。沈誕琦：《毀掉菲茲傑拉德的女人》；

3。 F·斯科特·菲茨傑拉德：《菲茨傑拉德信件選》；

4。 F·斯科特·菲茨傑拉德：《人間天堂》《了不起的蓋茨比》《漂亮冤家》《夜色溫柔》《崩潰》；

5。吳建國：《菲茨傑拉德研究》；

6。A。司各特·伯格：《天才的編輯》；

7。騰訊網：《澤爾達：菲茨傑拉德的摩登女》；

8。澤爾達·塞爾·菲茨傑拉德：《給我留下華爾茲》；

9。朱法榮：《澤爾達·菲茨傑拉德小傳》；

葉茫2018-04-19 13:03:19

“我再抱希望的力量，留在了那些通往澤爾達的療養院的小路上。”（《筆記本》

notebooks

）

Shoulenciaga2018-05-08 19:11:08

沒有澤爾達

就沒有菲茨傑拉德。

沒有人間天堂

沒有夜色溫柔

沒有碼頭對岸神秘的綠光

沒有文學史上最閃耀的明星的誕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