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讀《高老頭》結局的時候我就十分感嘆巴爾扎克為什麼把這系列小說取名叫《人間喜劇》。時隔十幾年後再一次閱看《歐葉妮·葛朗臺》後,這個“喜劇”的印象真的是更加深入我心。無論是《高老頭》還是《歐葉妮·葛朗臺》,巴爾扎克用十分辛辣的措辭描繪了法國社會眾生的醜態,闡述了件件荒誕離奇到難以置信的悲劇故事。但是每次讀到最後,我都在這壓抑的靈魂之痛都會隨著笑聲爆發出來……我承認我看到這重重悲劇的花蕾綻放至最後時,露出的是人間喜劇的花蕊。

【名著評析】《歐葉妮·葛朗臺》:淺談歐葉妮的愛情悲喜劇

1994版《歐葉妮·葛朗臺》中的歐葉妮

第一次讀《歐葉妮·葛朗臺》的印象早已模糊。但是有一處描寫的觸動是刻骨銘心的,那就是歐葉妮負心的堂弟情人查理在“義正言辭”拋棄歐葉妮後,收到了堂姐為他解決燃眉之急的信件,她償清了其叔父150多萬法郎的債務,去除了查理與歐布利翁小姐結婚的障礙。當時剛看到這裡的時候我就在想,查理讀到堂姐的信一定會羞愧難當。如果他還有一點做男人的自尊,就該拒絕歐葉妮這冷冰冰的慈悲之心。

但我萬萬沒想到,查理對此的反應竟然是欣喜若狂。去過印度之後的查理與那個把家母的金盒子託付給歐葉妮保管的多情青年竟有如此之大的差距!這件事印象太深刻了,當時就為歐葉妮可惜,150多萬法郎,為這麼個不值得的浪蕩子償還債務。他甚至都沒有寫一封充滿愧疚的感謝信,更別指望他為了自尊拒絕這筆錢。

時隔多年後再讀《歐葉妮·葛朗臺》,已經不再吃驚於查理·葛朗臺毫無尊嚴的卑劣行徑了。一個曾經真心實意與一個純潔女子海誓山盟過的男青年,踏入異國他鄉就不知自律為何物。歐葉妮收到堂弟最後的絕交信後非常痛苦,但是我驚訝於歐葉妮是如此的勇敢,又是如此迅速在幾分鐘之內就認定了查理不值得自己去愛。

【名著評析】《歐葉妮·葛朗臺》:淺談歐葉妮的愛情悲喜劇

【名著評析】《歐葉妮·葛朗臺》:淺談歐葉妮的愛情悲喜劇

1960年長影版《歐葉妮·葛朗臺》中查理在聽說歐葉妮在給自己還債後有一千七百萬財產時,驚訝地連領帶都緊了……

我很佩服歐葉妮,同時也必須承認,一個富可敵國、手握一千七百萬法郎鉅額財產的女繼承人,遠遠比平常女性更有尊嚴,因為她底氣更足,有金錢支撐的歐葉妮有能力去蔑視一個愚弄她一片真情的花花公子。而絕大多數女性都沒有這麼多錢來保護自己。

或許讀者都不滿足巴爾扎克筆下的查理·葛朗臺僅僅是聽說舊情人遠比自己以為的有錢得多而懊喪這種微不足道的懲罰。而1960長影版《歐葉妮·葛朗臺》的譯製片可算給全世界的巴爾扎克讀者出了氣了。

查理在影片中還想挽回歐葉妮,他似乎也覺得自己鼠目寸光娶了個有點小錢有爵位的醜姑娘而拋棄富可敵國、漂亮的歐葉妮實在太傻了,自己一定成為所有人的笑柄。歐葉妮的未婚夫嘲諷地看著查理,儘管他也是為了歐葉妮的錢才向她求婚,但不管怎樣,這位迎娶富家女的所長先生確實有資格站在道德高地上蔑視查理這個負心的蠢男人。

1960長影版《歐葉妮·葛朗臺》最經典的一筆就是歐葉妮的未婚夫輕蔑地替未婚妻退還查理曾經口口聲聲稱視為生命的金梳妝匣——查理向歐葉妮借六千法郎的抵押品。這個被歐葉妮當作神聖之物精心儲存的金盒子,這個鑲著查理母親肖像、被年輕的查理精心呵護的盒子,最後被那個已經被社會腐蝕、氣急敗壞的花花公子摔得粉碎。一同碎裂的是曾經純真的、未被金錢汙染的愛情誓言。

僅憑這一幕,我就覺得1960長影黑白版《歐葉妮·葛朗臺》超過了1994彩色版《歐葉妮·葛朗臺》。這真是改編巴爾扎克原著的神來之筆。

【名著評析】《歐葉妮·葛朗臺》:淺談歐葉妮的愛情悲喜劇

1960年長影版《歐葉妮·葛朗臺》被查理摔碎的金盒子

【名著評析】《歐葉妮·葛朗臺》:淺談歐葉妮的愛情悲喜劇

1994版《歐葉妮·葛朗臺》中的歐葉妮與查理的告別

在我看來,歐葉妮的結局還是很美滿的。儘管這樣一個漂亮年輕的姑娘對愛情失望了,周圍阿諛奉承她的人都是為了她的錢,她沒有丈夫,沒有兒女,沒有家庭,沒有一個幸福的女人本該擁有的一切……

歐葉妮只有錢和一個忠實的女僕

。但這已經是她那個吝嗇鬼父親留給她的最寶貴的財富。

我非常喜歡歐葉妮·葛朗臺這個姑娘,她到故事的最後仍舊像她父親生前一樣,捨不得多燒一天的柴火。對自己吝嗇的人不是守財奴,因為歐葉妮把她的錢投諸於慈善事業,開辦養老院、教會學校,併為當地的教堂捐資。歐葉妮沒有像個敗家女一樣揮霍父親吝嗇到變態而積攢下的財產,她替負心的情人還了債,也在替自己的老父親還這人間的“債務”。

神甫告訴歐葉妮,“

巨大的財富是一種債務,需要償還。

宗教的聖光撫慰人間命運悲暗的人們,歐葉妮在樂善好施中走完了她沒有陽光、寒氣襲人、陰森可怕、淒涼傷感的一生。但我相信臨終前的時候,這位富可敵國的女繼承人靈魂深處是寧靜平和的,她所做的慈善事業讓她得到了當地百姓的敬重,而在這個世界上,富有的人想得到貧窮的人敬重和愛戴可是件登天的難事。

我相信上帝也很同情歐葉妮的遭遇,她那為了錢和她結婚,心裡暗暗希望她早死好獨吞家產的丈夫竟然先這個聖處女妻子離開人世了。歐葉妮的萬貫家財非但沒能落入這男人手中,她亡夫的財產反而擴充了歐葉妮的身價。為此,歐葉妮甚至都對自己所嫌惡的丈夫充滿了同情。

讀到這裡,不得不承認《歐葉妮·葛朗臺》卻是擔當得起《人間喜劇》描繪得最精彩的篇章這一稱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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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葉妮答應所長先生的求婚時,她的未婚夫稱自己永遠是她(金錢)的奴僕

至於查理·葛朗臺,誰又在乎他的幸福呢?他為了不到歐葉妮財產二十分之一的錢娶了個沒人喜歡的醜小姐,想必在這種窩囊氣下他與妻子日後的感情也一定充滿隔膜,互相嫌棄的爭吵不會少了。恐怕查理臨死前都在痛悔自己拋棄西瓜撿芝麻的蠢事,相比他的痛苦,歐葉妮則是安寧平和地等待上帝的召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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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4版《歐也妮·葛朗臺》中32歲就守寡的女繼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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