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軒病重同我有什麼干係,憑什麼讓我去見他?!我震驚且警惕地盯著皇后,可是皇后只是衝著皇上再次叩首跪拜,又將先前的請求重複了一遍。

皇上執筆批閱奏摺,眼皮都未抬一下,嗓子裡冷哼了一聲“不準。”

“臣妾兄長,是為救皇上而傷。”皇后跪著,但是上身卻板得筆直,一字一句亦是說得鏗鏘。

“自作孽不可活。”皇上手中的筆一停,抬眼掃了一眼皇后,“你當朕一無所知?”

“皇上明察秋毫,自然知道臣妾兄長的確無辜。”皇后依舊面不改色,只是雙手微不可察地顫抖了一下,“太廟刺殺一案,臣妾知道皇上看重,想要查個水落石出,而臣妾有皇上一直想要的東西。”

皇上終於抬頭俯視著皇后,冷笑,“皇后好心,可朕,用不上。”

“若無實證,就算皇上心中有數,又當如何論罪,如何服眾?”皇后昂著頭看向皇上,燭火之下,我竟然看到皇后眼下竟然有胭粉都蓋不住的淡淡烏青,皇后莫不是真的數夜未眠?

“但凡行事,必有痕跡,朕可以慢慢找。”皇上重新批閱奏摺,語氣已經頗有些不耐,“皇后下去吧,別引火自焚。”

皇后跪著一動不動,緩慢地轉頭打量了我一眼,“如若臣妾願意讓出中宮之位呢?”

皇上呼吸一滯,突然看向皇后,我也猛然盯著皇后瞪大了眼。楊昭兒是身不由己受人脅迫還是受了刺激失心瘋了?亦或是沒睡好覺頭暈眼花錯說了胡話?

我默默在心裡數起了數,一,二,三,然而楊昭兒並沒有像我想象中一樣“呸呸呸”兩聲,也沒有像我想象中一樣急忙辯解說她是開玩笑逗著玩兒呢,而是定定地直視皇上,面容決絕。

“中宮之位?”皇上語氣意味深長,看了一眼皇后,起身走到我身邊,看著我眼中似有千言萬語,說不盡道不明。

皇后的目光追隨著皇上,也落在了我身上。

這,這是幹什麼?我頓時渾身一個激靈,你們都看我幹什麼?

喂喂喂,承元止,你收斂一下你那曖昧不清黏黏糊糊的眼神,你沒看到楊昭兒那兩道目光恨不得生吞活剝了我一般嗎?

“臣妾可不稀罕。”我忙忙揮手,斬釘截鐵地回絕皇上的目光。什麼中宮之位,我自己幾斤幾兩我會不清楚?六宮事務細瑣繁雜,大大小小的事情剪不斷理還亂的,皇后這位子我要是坐上去,非得鬧的六宮合起夥來起義造反不可,一想到這兒我忽地看向了楊昭兒,心中頓時清如明鏡,我就知道楊昭兒在這兒給我埋坑呢!

“不稀罕?”皇上頓時收回了熱切的眼神,看著我,臉一沉。

“臣妾的意思是不在意這些身外之名,哈哈哈,能做皇上的妃嬪,臣妾已經十分心滿意足了,”我磕磕絆絆地乾笑兩聲急忙解釋,承元止這醋罈子這會兒要是莫名其妙地打翻了,倒也不用楊昭兒費勁給我挖坑了,“臣妾覺得愉妃就很好啊,愉字還是皇上親自定的封號呢,多麼喜慶,臣妾非常非常喜歡,真的是別無所求,別無所求了。”

入宮七年,時光催人啊,終於把我催成了一個馬屁精。

“哼,”皇上一副我還不知道你心裡想什麼小九九的表情,踱著步重新坐回案前,面向皇后,語氣復又最初的冷淡,“皇后退下吧,好好坐穩你自己的中宮之位。”

“齊音,”楊昭兒猛然起身,目光依然粘在我身上,並未移動分毫,“我二哥對你……”

“皇后!”皇上打斷皇后,語氣已經隱忍著怒火,“不要觸碰朕的底線!”

楊昭兒不再言語,緊抿著嘴唇,額前垂下幾縷碎髮,依舊目不轉睛地盯著我。

我看著眼前女子眼底淡淡的烏青和已經被她咬出血珠的紅唇,忽然有一剎那的恍惚失神,這還是楊昭兒嗎?還是那個時時刻刻謹遵禮儀規範,華服嚴整一根頭髮絲都不能亂的皇后楊昭兒嗎?

“愉妃,本宮手裡有樣東西你會非常感興趣。”皇后細細理好了額前碎髮,對著我輕輕開口,語氣已經沒有一絲剛剛的激動失態,面容重新恢復了往日的從容。

好吧,我立馬收回心神,她還是那個高傲鎮定心沉如海的皇后楊昭兒。

“是什麼東西啊?”我忍了好一會兒,最後還是厚著臉皮問出了口。

皇上皺眉瞥了我一眼,我全當沒看見,我當然知道楊昭兒這麼說就是勾著我繼續問呢,但我真的很好奇啊!

“韓江月的絕筆信。”皇后語氣平淡,看向我的表情卻勝券在握。

我猛地一驚,二嫂嫂的絕筆信,怎麼可能?!

當年二嫂嫂在韓家滿門抄斬的第三日,穿麻戴孝,白綾懸頸而亡,毅然追隨母族而去,一個字都未曾留下,楊昭兒怎麼可能憑空變出一封二嫂嫂的絕筆信?

“韓江月是因為家父的一封信才自盡的,那封絕筆被楊家隱在齊家的一個暗探發現,後來送回到本宮手中。”皇后看著我,眸中感情難辨。

“你是說,你父親逼死了我二嫂嫂?!”我怒視著面無表情的楊昭兒,再也忍不下心中滔天的恨意,“我二嫂嫂那時已經懷胎數月,齊家到底同你們楊家何怨何愁,二嫂嫂又同你們楊家有何深仇大恨,以至於讓你們逼迫至此!”

“殺子之仇,殺兄之仇,算深仇大恨嗎?”楊昭兒面對我的質問巋然不動,只是嗓音些微沙啞,“本宮嫡親大哥被韓江黎侮辱至死,死後還要蒙冤受屈,汙名難洗,母親誕下本宮便含恨而去,死不瞑目,何怨何愁?楊家同韓家本就是有著血海深仇!”

我渾身因為楊昭兒的話如入冰窖,血海深仇?楊昭兒嫡親的大哥?那個據說因為捲入一樁風流事中而死的十分難堪的楊府嫡長子?那個因為死因不堪而累及楊府被京中豪門貴族鄙夷唾棄多年的楊府嫡長子?他的死竟然是另有隱情,而且與韓家有關?與韓江黎有關?

我震驚的雙腳發麻,想起之前在街巷中碰到韓江黎調戲民女的齷齪模樣,臉色霎時蒼白,沒想到韓江黎男女不忌混蛋至此!

“楊家從來無意於針對齊家,只是韓家人,必須死。”楊昭兒看著我一字一頓,不知是不是往事太過久遠,談起陳年舊事楊昭兒的眼中已經看不出太深的仇怨,只剩下一片漠然的寒涼,“本宮知道齊遠因為韓江月之死心結難解,解鈴還須繫鈴人,本宮手裡的絕筆信,是世上唯一可能寬慰齊遠經年心殤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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