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人性中的惡,隱於心?修行就是一場2017-03-10 12:27:31

我只是在人生的那一刻,與他們人性中惡的部分狹路相逢了。而在我看不到的另一刻,他們可能給另外的人的,卻是謙遜、友善和親切。他們並不是壞人。

馬德:走過人生的鄙夷與不屑

我參加中考,是上世紀八十年代中期。記得,那天,我帶了一支鉛筆,一根直尺,一個圓規,一塊橡皮,三支圓珠筆,總之,該帶的,不該帶的,全帶上了,攥在手裡,滿滿的一大把。

一個姓邢的同學,看了我一眼說:“你帶這麼多幹什麼?”說完,他眉梢向上一抖,眼珠微微往眶角一輪,牽出滿臉的鄙夷與不屑來。

而他的手裡,只有一支圓珠筆,連橡皮都不曾帶的。我彷彿是一個窮人,拿出幾個硬幣來擺闊,不小心正好被富人撞見。富人一說話,我滿臉的窘迫。

恍惚間,我想反駁幾句,卻無言以對。邢同學是我們班的學習尖子,老師的寵兒,而我夠不上差生,也幾乎相當。在這樣的鄙夷面前,我只好束手就範。

那一年,邢同學考上了師範,我沒考上,灰溜溜地讀了高中。

開始學習寫作,是在大二。那時,別的同學花前月下,盡享人生的快意,我卻伏在教室裡一本正經地寫稿子。每寫出一篇文章來,都要高興得手舞足蹈,自我賞閱,自我陶醉,凡三五遍,不能自已。第二天,拿著稿子,便火燒火燎地送到市報社的編輯部去。

市報社離我們學校不遠,於是我常去。很快,副刊的編輯也就認識我了,但那位帶著眼睛的老先生給我的永遠只有一句話:稿子放這裡吧,有訊息我告你。這與我的期待相去甚遠,我希望的情形是,他看完我的稿子後,拍案叫絕,說,這個稿子太好了,馬上發!

那時候,真是年少輕狂得可以。

後來,編輯部新來了一個編輯。據說是部隊轉業回來的才子,他漸漸對我頻繁光顧編輯部的做法不感冒了。有一天,我送完稿子,正要走,他從座位上站起來,說:“你以後,別來了行不行?!”

當時,我還沉浸在送稿子的喜悅和興奮裡,他的話,不啻一個晴天霹靂。

我說:“怎麼啦?”

“你看你都寫了些什麼玩意,還好意思老來?”

他的後半句話,拖著方言與普通話交雜的腔調,怪怪的,怪得直到現在這個聲音還在我的耳畔迴響。我抬眼看他,白淨而周正的臉上,是豐富的鄙夷,以及夾雜於其中的一點誠懇的憤怒。這樣白淨而周正的臉,再加上這樣豐富而激動的表情,一下子讓我刻骨銘心。

最後,我甩下一句話,說:“我偏來。”

這兩件事,在當時,都曾經被我認為是生命中的奇恥大辱。然而,經過這麼多年歲月的打磨,我心平氣和地接受了,也理解了。那位姓邢的同學,初中畢業後,我們一直疏於聯絡,也不知道他現在怎麼樣了。如果哪一天,我看到他,我緊握著他的手所能感受到的,只會是20年重逢後的溫暖和喜悅。

至於那個編輯,即使我們重又邂逅了,我想,我們也只會行同陌路——他不認識我,我也認不出他來了。我曾耐心地翻看過我以前所寫的那些東西,實在是糟糕透頂。幸虧他站出來斷喝了一聲,否則,我就那樣糟糕透頂下去了。

現在,我該對當時對他的惡毒詛咒懺悔。年輕的心,總是狹隘自私的。即便,他那時真的是出於惡意,我也能原諒他。因為,假如我在他的位置上,我或許也會那麼做。

我只是在人生的那一刻,與他們人性中惡的部分狹路相逢了。而在我看不到的另一刻,他們可能給另外的人的,卻是謙遜、友善和親切。他們並不是壞人。這個世界,可能原本就沒有壞人,只有被逼成壞人的人,以及被錯認為壞人的人。這樣看來,我們該原諒的人應該更多。

而這樣一想,人生的一切也就豁然開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