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揚州八怪”是八個人,為何朱耷一人號“八大山人”,有什麼來歷?扒點君2020-02-28 00:18:31

托爾斯泰說:幸福的人都是一樣的,不幸的人卻各有各的不幸。

不幸何其多:親人離逝、家財散盡、懷才不遇……而在這眾多的“不幸”中,有一種最最切骨之痛,叫作“國破家亡”。

文天祥詩云:“山河破碎風飄絮,身世浮沉雨打萍。”

國破之痛對於前朝臣子來說尚且如此,更遑論皇室後裔了,這種不幸對他們而言尤為深重。畢竟,前朝舊臣尚有選擇是否重投新朝的權利,而舊朝皇室卻幾乎唯有隱退。本是含著金湯匙出生的王侯將相,突然之間淪落到連普通百姓都不如的地步。只要能活著就已是萬幸。這樣的身份落差,常人實難想象。

可以說,歷史上的每一次改朝換代,都是一部血淚史,前朝遺老、皇室後裔不得不在新舊王朝的更迭中、在生命的威脅與良心的拷問中做出抉擇。我們今天的主人公朱耷所面臨的正是這樣的生存環境。

“揚州八怪”是八個人,為何朱耷一人號“八大山人”,有什麼來歷?

朱耷(八大山人)

朱耷,大明王朝——中國最後一個漢家王朝的皇室子孫,明太祖十七子朱權的九世孫。自幼接受良好的文學、藝術教育。八歲能詩,十一歲就已能完成有相當水準的青綠山水,甚至能懸腕寫米家小楷。然而,極富才氣且滿懷報國之志的小朱同學還沒來得及報效國家就迎來了明亡的噩耗。更加不幸的是,明亡的同一年,朱耷的父親、妻兒都相繼離世。國破偏逢家亡,殘酷的現實給予了朱耷沉重打擊。

生來無憂無慮的公子哥突然摔入凡塵,不僅沒了錦衣玉食,甚至連“活著”都變成一種需要很努力才能博得的東西。在這種情況下,轉身離開這塊紛爭之地,似乎成了唯一、也是“不得不”的選擇。

於是,心灰意冷之下的朱耷隱姓埋名,遠逃江西奉新縣的一座深山之中躲了三年,於順治五年削髮為僧。三十六歲那年,朱耷改歸道教,在南昌建立了青雲譜道院,隱居於此,從此過著“一衲無餘”的生活,專心從事書畫創作。

隱居畫畫期間,朱耷給自己起了很多號。一號“人屋”,取“廣廈千萬”之意。此外還有“個山”、“個山驢”、“驢屋”、“驢漢”、“刃庵”、“拾得”、“何園”、“洛園”、“黃竹園”、“書年”、“書疾”、“八還”等五十餘號。當然,其中最廣為人知的一個稱號當屬“八大山人”。

“八大山人”其他七個是誰?沒了,就他一個!朱大師以一抵八,獨享這個稱號。但“揚州八怪”的的確確是八個人。是不是突然覺得文人很麻煩?先別動怒,且聽我慢慢道來其中玄機。

朱耷出身書畫世家,除了祖父與父親都是當時著名的畫家之外,他還有個弟弟叫朱道明,也是一個畫家。明亡退隱山野之後,弟弟朱道明改名“牛石慧”,哥哥朱耷取號“八大山人”,“牛”和“八”組合起來剛好是他們的本姓——“朱”,二人對明王朝忠心昭昭,真可謂用心良苦!

我們看朱耷的題款,“八大”二字豎排來寫,是不是似“哭”又似“笑”?他自己的生存狀況,又何嘗不是哭笑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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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大”題款

八大山人畫路很廣,擅長寫意,兼顧山水與花鳥。他的山水畫多為蕭瑟荒疏、了無人煙之地,枯枝殘葉、衰草怪石,荒涼悽楚之感溢於紙上,正所謂“墨點無多淚點多,山河仍是舊山河。橫流亂世杈椰樹,留得文林細揣摹 。”八大的畫作中所飽含的畫家心緒,與南宋畫家馬遠、夏圭的“殘山剩水”可謂異曲同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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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徑春行圖,馬遠

而說到八大的花鳥畫,那更是以造型奇特、個性鮮明而在中國畫壇中獨樹一幟。這種獨特的風格倒也凸顯了他本人孤傲不群、憤世嫉俗的性格特徵。

八大筆下大寫意的花鳥蟲魚幾乎個個翻著白眼,均是“傷心鳥”、“白眼魚”,一副桀驁不馴、冷眼示人的態度,一如畫家本人對世界、對命運的態度,滿紙皆是對舊王朝的眷戀和對新王朝的不順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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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禽圖,八大山人

八大筆下的鳥,單足獨立,白眼向天,無枝可依,孤傲且淒涼。甚至連平日裡驕傲美麗的孔雀,在他的畫中也是皮瘦毛疏,只剩下三根尾羽。而這三根尾羽也並不是白留的,尾羽即花翎,八大正是借這三根花翎來暗諷清朝的權貴們。出於八大的特殊身世,他不能在作品中直抒胸臆,所以只能將自己的滿腔愁悶寄於紙上,透過誇張怪誕的造型方式來表達自己對這世界的不滿和懷疑。

“揚州八怪”是八個人,為何朱耷一人號“八大山人”,有什麼來歷?

孔雀竹石圖,八大山人

“揚州八怪”是八個人,為何朱耷一人號“八大山人”,有什麼來歷?

魚圖,八大山人

“揚州八怪”是八個人,為何朱耷一人號“八大山人”,有什麼來歷?

魚石圖,八大山人

“廉”,是八大花鳥畫的最大特點,“廉”即“少”,寥寥數筆,形神兼備。同時,八大也非常善於處理空間關係,對此有很強的駕馭能力。他能在大幅宣紙之上只畫一條魚,而這條無水可依的“白眼魚”卻讓人感覺能靈動地遊於水間。這種“空”的處理方式,似乎也可看作“殘山剩水”在花鳥畫中的表現。

“揚州八怪”是八個人,為何朱耷一人號“八大山人”,有什麼來歷?

荷石水禽圖,八大山人

名作《荷石水禽圖》中,湖石臨塘,寥寥兩柄荷葉斜倚。石上兩隻水鴨,相對而立卻無任何互動,反而更顯寂寥。

八大山人的一生十分孤悽,但作為畫家,他又非常多產。他以大寫意的筆墨將自己的滿腔悲憤發洩紙上。他筆下的一枝一葉、一鳥一魚都是心中孤傲不屈的體現,從絕望到看破,這其中的複雜情感我們雖無法切身體會,卻也足以撼動每個觀者的內心。畫中的冷逸,在某種程度上反而起到了滌盪靈魂的效果。

也許,八大的畫作算不得傳統意義上的“美”,他筆下的花鳥魚蟲與唐宋時期宮廷畫師所繪全然不同。我們雖然無法在他的畫中看到細緻入微的描繪,但卻很難說它們不“真”。這些造型奇特的鳥獸蟲魚,看起來竟是那麼生動,我們幾乎能肯定,這就是它們現實生活中的樣子。

透過八大的作品,我們看到的是一顆孤獨卻高貴的心。齊白石曾在談到八大山人時說“恨不得早生三百年,願為他鋪紙磨墨”。這種敬佩之情,遠遠不僅在於其繪畫技藝的高度,而更是在於他靈魂的高度。命運的戲弄、生活的艱辛,都不曾使八大低下他高貴的頭顱,反而獨創了一種詭譎奇特的繪畫風格,將自己的人生際遇和內心情感寓於畫中,狠狠甩了這世界一個白眼。

“王侯將相寧有種乎?”八大的答案是肯定的,即便走出王府,即便隱於山野,他從未丟失作為一名皇族子孫的氣節。他雖身著布衣,卻始終保留有一顆貴族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