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說的“借書”是什麼意思?比如說《項脊軒志》裡的“借書南架”?使用者5581678182433412020-01-13 18:02:35

借閱與同事探討歸有光的《項脊軒志》,說到震川先生在簡陋書屋中快樂的讀書生活。項脊軒本是百年老屋,塵泥滲漉,震川先生稍為修葺,書屋變成他心中的一道人生風景線。他這樣寫書齋:“借書滿架,偃仰嘯歌,冥然兀坐,萬籟有聲;而庭階寂寂,小鳥時來啄食,人至不去。三五之夜,明月半牆,桂影斑駁,風移影動,珊珊可愛。”我說歸有光其實修補的是自己的心境。房屋還是那個房屋,依舊老舊、破爛,只是不再雨澤下注罷了,但震川先生用四扇窗打通了光明和陽光的隔閡,並在書窗之上升起一輪皎潔的明月。於是他成為自然的主人,與小鳥和桂樹為友,偶爾讓思緒的翅膀放飛,讓自己的身影在桂樹斑駁的影子中搖曳;成為屋子和書的主人,在故紙堆中,他的心靈與先賢對話,與清風明月對話。同事對文中的“借書滿架”有不同的看法。我認為借就是借來的,歸有光家道衰微,大概買不起多少書,他看的書大半是借閱的。我還引用袁枚《黃生借書說》的一句話“書非借不能讀也”。同事反問,震川先生有錢修房,難道沒錢買書?家道再衰微,歸家這個書香門第還會把書賣了?我被問住了,想起自己過去房無一間,地無一壟,勒緊褲腰帶也要買書。書,是很多讀書人(包括我在內)安身立命的寄託。對一個嗜書如命的人來說,除了書,還有什麼比這更重要的?同事說出自己的看法。他說“借書滿架”中的“借”其實是“藉”, 按《辭海》注,“借”亦通“藉”,“錯亂不整貌”。這裡的“借書”應解為“縱橫交錯的書”。歸有光專注於書中的世界,無意收拾整理,以致書枕藉書,顯得有些狼藉。我到過一些讀書人的書房,看見他們桌上的書經常散亂地堆積在一起,我自己也這樣。不是懶於收拾,讀書講究的是隨意,書自然也放得隨意。把書碼得齊整,更像是裝潢。歸有光在書桌前獨自安靜地坐著,偃仰嘯歌,悠然自得,其樂何極!讀書不應是苦讀,如果不是為了蠅營狗苟地鑽營名利,讀書是快樂的。如果讀書的味道是苦的,還會有那麼多的人樂此不疲嗎?想起了古人寫堆書的詩句。庾信《寒園即目詩》:“遊仙半壁畫,隱士一床書。”盧照鄰《長安古意》:“寂寂寥寥揚子居,年年歲歲一床書。”需要說明的是,詩中的“床”並不是一些淺嘗輒止的人理解的用來睡覺的床,而是几案。詩人讀過書後,隨手就放在桌上,讀的書多了,自然就枕藉在一起。現代詩人余光中也說:凡有幾本書的人,大概都會了解,理書是多麼麻煩,同時也是多麼消耗時間的一件事。結果他的書齋不時鬧“書災”。不是讀書人慵懶,他們寧願把整理書的時間更多地用於讀書,在書中做眼睛的旅行,心靈的散步。說得酸一些,借書滿架滿桌,他們多少有些坐擁書城的感覺。“丈夫擁書萬卷,何假南面百城?”更主要的是,讀書追求的是悠然閒適隨意,書散亂就讓它們散著、亂著,讀書人的生活本來就不是整飭的格律詩,而是一篇形散神聚的散文。還有更隨意的,我讀過作家劉蕭無的兩句詩:“有限文章無限淚,一床明月半床書。”這裡的“床”可以理解為几案或床鋪,我傾向於後一種理解。超越了功利,讀書講求的是閒心閒情,不一定都要正襟危坐,有時選擇半倚在床上,也是很閒散閒適的姿勢。如果困了,就如臺灣女作家琦君所寫的那樣:三更有夢書作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