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退二十年,你還會做當初的選擇嗎?獨釣寒江20012020-06-30 21:57:51

你的提問讓我我想起一個故事

王永利再次睜開雙眼時已經在ICU病房,呼吸機發出的聲音猶如村口古寺沉悶的鐘聲叩擊著他本已千瘡百孔的心。他是我的本家親戚,此刻我是他的主治醫生,他的瞳孔裡映著病房裡的特有白色,深沉、乾枯。

上世紀九零年代的實驗中學校園,總有幾個混混。他們逃學、抽菸、打架,滿嘴裡喊得是“義氣”一副古惑仔的架勢,學著香港電影黑社會的裝素,頭髮打的摩絲弄得油光錚亮,相當“有派”。廁所裡、教學樓後、操場的角落,會看到他們叼著香菸吞雲吐霧的身影。他們總是大搖大擺地在校園裡,一個比一個衝動,一個比一個吊兒郎當,打起人來,不是用磚頭,就是座椅板凳。在我的意識中,他們是一群發光體,神秘而又有能量,王虎就是這群發光體中的一個。他高我兩級,認識他,也成了我在同學面前吹噓的資本。我可以講他叱吒中學三載、可以講他如何在群毆中不戰而驅人之兵。並且到處炫耀,實驗中學的任何事我都可以找王虎擺平。

那是一個冬日,華燈初上,此時夜空更加深邃幽藍,夜自習鈴聲馬上響起的時候,全校的燈光猶如聽了號令般一下全滅。透過窗戶,黑暗的走廊上走過一個人影,看上去幽靈一般。我知道,這是王虎,他再一次把學校的電閘破壞了。沒有電,夜自習自然泡湯。

遊戲廳對我來說是一個令人糾結的地方,充滿誘惑很多時候卻望而止步。每次進去,都讓人為之神魂顛倒,那裡也是各個家長口中的“壞地方”,也只有這個夜自習臨時取消的時候,才能瞞著家長握起搖桿。

遊戲廳位於降水河附近一間民房裡,典型的膠東民房一間正堂和兩間臥室裡雜亂的擺滿了街機,煙霧繚繞、人聲鼎沸。同桌小武剛剛買完遊戲幣,一個小個子便湊了上前。

“我們老大找你”

我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一個留著郭富城式中分的混混在門口坐著,穿著南關中學的校服,翹著二郎腿、點著香菸,時不時的鬥上一抖。這小子應該喝了酒,臉上通紅,兩眼亦通紅地掃視著可以放衝之人,像個紅色鐳射燈一樣。毫不在乎的小武,把遊戲幣裝進口袋,抄著褲兜滿不在乎的問他“啥事”

“給兩個遊戲幣”

“不給,實驗中學王虎你認識吧,他……”

話音剛落,一個耳光便扇在他的臉上。小武斜著頭逆視著他。那位通紅的眼睛放出了鐳射,是勃然大怒:“看什麼看?老子跟你要幾個遊戲幣你敢不給!”

我迅速拉開了小武,丟了遊戲幣到那小子的手中,帶著小武跑出了遊戲廳,去了東市場南頭那家王虎常去的檯球室。

王虎和他的哥們到遊戲廳後便支開了我,根據我當時的判斷,他們之前應該有過什麼過節。我還沒弄清發生了什麼的時候,王虎手裡的一把尖刀刺向了那小子的胸膛……

從此我再沒見過王虎。那一年,王虎18歲。



我的家座落在黃城西大街的尾巴上,一到夜幕將至,乘涼的街坊們就開始講述家家戶戶那些不為人知的故事,偶爾會有幾隻雞跟著唱和,偶爾會有一兩隻老貓,從這家房頂上跳到那家房頂上,打望著人間的情況。

關於王永利的故事,我是聽奶奶的講的。

王永利年輕時在十里八村裡那是出了名的無賴,長得一副姥姥不親舅舅不愛的模樣,打小好吃懶做、偷雞摸狗。初中畢業後在家裡閒了幾年,18歲那年接了在黃縣“內燃機”工作的父親的班,做了廠裡的門衛。王永利早年喪母,父親本認為有了安穩的工作能讓這個刺頭兒子有所收斂,可他到了工廠,仍不該以往習氣。總是吊兒郎當的叼著香菸斜著肩膀走路,一件衣服斜搭在肩上耍酷。廠裡好多女孩不敢直視他,遠遠地望見他拖著長影子、穿著拖鞋的他們就打怵,見他走過來往往都快步的走開生怕被他瞅見。

廠裡有位叫紅姑娘,老家是黑龍江的,剛結束綠軍裝一統天下的時候,她便燙起了捲髮,穿上了喇叭褲,這種女人在那個年代註定與眾不同。

冬日的一個下午,太陽還高高的掛在空中,紅姑娘便踏著她那時髦的高跟鞋走出了工廠大門,故意與王永利對視一番,嘴角露著誘人的微笑,此時黃色的陽光如同烈酒一般灑向王永利,他醉在這顏色裡了。直到下班的人群走出了工廠的大門,這時夕陽把人影拉的很長、很長。

從此,遲到、早退,在紅身上成了家常便飯,在記錄考勤的權利完全在門衛的年代,有了王永利,考勤本本上紅向來都是滿勤。據說,紅的手也不老實,常常偷了工廠的東西帶回家,還是因為王永利,每次都能大搖大擺的帶著廠裡的東西走出工廠大門,這倒是後話。沒多久,人們看到紅姑娘便與王永利成雙入對的出入工廠,門口的飯館也經常看到他倆的身影。

“後來紅懷上了王永利的孩子,兩個人草草的把婚結了”每次說到這,奶奶總會環顧四方,那眯成一條縫的眼睛總會機警的轉一圈又一圈,而後取了身邊的東西,或扇子、或書本,把半張臉都埋在了裡面,對著我的耳朵一陣低聲嘀咕,生怕別人聽到。又其實,好像這件事全村就不是個秘密。

王永利幾乎天天與老婆吵架,這是全村都知曉的。它不斷的上演著著,成了一個莫大的怪圈,越吵越厲害。這無休止的爭吵中,他的孩子出生了。

王永利給他孩子起了個霸氣的名字——王虎。

此時王永利顫顫巍巍的掏出那老舊的手機,翻出了電話本,他那乾枯的手中如同枯樹枝一般,每按一下按鍵彷彿都是最後一絲力氣。

不久,時隔二十年我再次見到王虎,蓬頭垢面的他穿著過時的運動服,臉上的面板粗糙無比,好像好幾夜沒睡上安穩覺,他兩隻眼睛也深深地陷了進去,他的瞳孔灰暗,太多灰暗的絲線分佈在眼白。

二十年發生過什麼我不得而知,王永利只說句“你們都好吧”,之後便是兩人長時間對視沉默,眼中泛著淚花。王永利漆黑的瞳孔逐漸抽離了色彩,忘記了使命似的放大……



倒退二十年,你還會做當初的選擇嗎?魚想對你說2020-06-30 22:17:36

會做當初的選擇,既然選擇就不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