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哪些當時覺得“不過爾爾”的詩詞竟有著令人潸然淚下的力量?
近鄉情更怯,不敢問來人。
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
當時不懂只是太年輕了,人云亦云。
只有當你在某一個場景,驀然發現,自己和詩人曾有過一剎那的相同感受,才會真正理解。
四十年來家國,三千里路山河。鳳閣龍樓連霄漢,玉樹瓊枝作煙羅,幾曾識干戈?……最是猖徨辭廟日,教坊猶唱離別歌,含淚對宮娥。一一李煜
“什麼破詩啊!”
這是第一次看到《石壕吏》時的直觀感覺,這也是詩?不過是一個老太太絮絮叨叨地向兩個城管訴苦,值得後人如此推崇?還成為現實主義的代表作?
後來再讀,還是沒看懂。後來為了附庸風雅看詩話,發現有好多古人一讀到這首詩就痛苦流涕,情不能已,我很納悶,這樣一首毫無技巧可言,毫無出奇之處的詩,竟然能讓人讀到哭!
我不認為他們的淚水
是假的,因為完全沒有必要!
後來的後來,看網路上的圖片,看那些老人賣桔子,背柴禾,撿破爛,或者被那些穿制服或有職務的人呼來喝去,然後再讀《石壕吏》時
潸然淚下!
世界上怎麼會有這麼好的詩?!直接撞碎你的堤壩,毫無技巧,毫無創意,只是平鋪,只是直敘,連個抒情都沒有,卻偏偏摧人心肝。
暮投石壕村,有吏夜捉人。老翁逾牆走,老婦出門看。吏呼一何怒!婦啼一何苦!
聽婦前致詞:三男鄴城戍。一男附書至,二男新戰死。存者且偷生,死者長已矣!
室中更無人,惟有乳下孫。有孫母未去,出入無完裙。老嫗力雖衰,請從吏夜歸。
急應河陽役,猶得備晨炊。夜久語聲絕,如聞泣幽咽。天明登前途,獨與老翁別。
原來每一句都那麼凝鍊而簡要,深刻而痛苦,原來每一句都有一個言之外意,杜公不寫出來偏偏讓你能看出來。男丁稀少,田地荒蕪,詩裡有小吏的迫切無奈,有老翁的百般苦衷,有老婦的萬念俱灰,有兒媳的辛痠痛楚。
灰色,字裡行間全是刻骨銘心的灰色!
現在看來,這首詩真的不應當出現在初高中課本里,真的一點教育意義都體現不出來,更不用說發現詩歌藝術的化境,做不到感同身受,再美的詩也美得淺薄!
當然,杜甫還有一首詩,我也是好多年之後才有幸看出它的好來。讀《中國文學欣賞舉隅》,裡面評杜公詩《江南逢李龜年》“雄渾蒼涼,耐人循諷”,再品之下,果然如此,沒有修飾、沒有景物、沒有堆砌,極致寫實,簡無可簡,反倒是將世事繁雜、人情冷暖,滄桑變化說得無比通透,讓人悵然若失。
好詩!
。清明之約
。
依從前的約定
採一束野花
牽著孩子
來和你相聚
沿著碑林的提示
尋找你小小的領地
青石上你大大的照片
依然笑語晏晏
那麼可愛
那麼親切
如此美好
如此年輕
。
那時也像今天
這般晴好天氣
微風吹起
滿山蒼翠
。
輕撫你臉龐的
是我眼角滾燙的淚水
你卻穿過我
凝視遠方
爾今爾後,爾己爾己
《我問遠山》
分外寂寞/
在冬日陽光的午後/
慵懶的躺在車裡/
靜看時光一寸一寸從車前走過//
將影子越拉越長/
我問遠山/
你可曾遇到過傳說中的真愛/
讓整個冬天都變得溫暖//
這樣的很多吧,尤其是古詩詞,關鍵看你能不能在某些特定時間,特定場合體會那些意境。
按照王國維的“意境”說的,古往今來意境第一的那句李白的“西風殘照,漢家陵闕”。年輕的時候很難體會,當你年紀大了,經歷多了,恰好在某個黃昏遠望,想著那些滄桑,你就會深深體會到為什麼這句詩是意境第一。
讀書時喜歡李煜,柳永型別的,現在反而覺得像“誰言寸草心,報得三春輝”這樣的句子更雋永。
如果你在看一部悲壯的戰爭劇,想起那句“凜凜人如在,誰雲漢已亡!”肯定會流淚。
如果你在看不到自己的前途時讀到“拔劍四顧心茫然”,會心有慼慼吧。
如果你長時間思念某人,你肯定不敢去讀蘇東坡的“十年生死兩茫茫”“明月夜、短松岡”。
總而言之,同樣的詩詞,在於你讀時的心態。
當屬納蘭性德的《木蘭詞》了吧:
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
等閒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
如果人生之中,很多故事的後續結尾,能像起初一樣那麼美好的話,大概就不會有那麼多的痴男怨女勞神傷魂了吧。
年輕時都曾有過轟轟烈烈的愛情,每一段愛情的最初,都是天雷勾地火一樣炙熱,難捨難分的甜蜜,好像誰就是誰的唯一,誰可以為了誰赴湯蹈火付出生命……
可是當時間變化、或者距離相隔、或者瑣事相擾,曾經那個當別的男人看你一眼他都想打人的人、曾經那個說非你不娶的人,也慢慢變了心。
真的應了那句話,
靡不有初,鮮克有終。
欲說還休,卻道天涼好個秋!
心底有情,
眼裡淚花,
傷到深處,
無語潸然!